博施环视一下整个房间,并没有发现拨火棍的踪迹。
“你能否告诉我一些被我忽略的盲点?”他问。
道尔皱起眉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从而也暴露出了他身体的弱点。道尔已经快七十岁了,常年以来脊柱侧凸的疾病使得他的背驼了起来。他的脊柱简直就像太平洋海岸公路一样曲折,走路时不得不使用拐杖才能维持平衡。博施经常会想到,道尔一生都在学习、研究的东西——人的身体——却背叛了他,这一定让他深深地为之痛苦。
“我可以告诉你很多事情,探员。”道尔说,“但只有你才知道这些事情是不是你的盲点。”
“洗耳恭听。”
“很好。首先,你需要记下这一件事。”
道尔倾身向前,用两只戴着手套的手按压死者的胸部和上腹部,然后继续说道:“当我们排空死者的气道时,闻到了很特别的一种味道,像是含白垩土壤里产出的杏仁和橡木的气味。”
博施立即陷入了迷惑。就在刚才,道尔指出死因很可能是头部所遭到的重击。
“我不明白,”他问,“杏仁的气味?你是说他同时还中了毒吗?”
“不,完全不是那样。我是说,如果你返回到起居室里,你会注意到大量的干邑白兰地,放在屋子中央的一张路易十四时期的木质涂金桌子上。”
“没错,我看到了那些酒瓶。不过我连路易十四和路易·C.K.(当代美国喜剧演员。——译者注)有什么区别都说不上来。”
“对,这个我知道。不管怎么说,你可以到那张桌子上去找一个泪滴形状的酒瓶,它一定是放在一个橡木盒子的里面或是上面的。我确信,我们的死者在死前不久刚刚品尝过‘金诗阿卡纳’。”
“金诗阿卡纳又是什么东西?”
“是一种干邑白兰地,探员。是这世界上最高等的干邑白兰地之中的一种,也是纯度最高的一种。在法国橡木桶中陈年达九十八年之久。我上次查询过它的价格,是五千五百美元。”
博施紧紧地盯着道尔,过了好久,他不得不打破了沉默:“那么你是说,你知道了这个人之前在喝哪一种白兰地,就因为你让他的尸体打了一个嗝儿?”
“可以这么说,探员。”
“你品尝过这种五千五百美元一瓶的酒吗?”
“事实上,没有。我听说品尝一口金诗阿卡纳能够改变人的一生,不过直至今日,我尚未有幸品尝过。作为一名公务员,我微薄的薪水只足以让我偶尔体验一下那些知名的干邑白兰地的香气——其中自然也包括金诗阿卡纳。”
“也就是说,你嗅过它的气味。”
“据说干邑白兰地的嗅觉体验是其带来的整体快感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永远不会忘记金诗阿卡纳。我的确对高档的干邑白兰地有一种特殊的癖好,而且,正如你所说,我曾为那些我有幸既嗅闻过,也品尝过的酒的香气做过分类。”
博施低下头,盯着尸体看了一会儿。
“好吧,我不确定他死前喝的酒对我们会有什么帮助,不过没关系,我想我会把这事记下来的。”
“这其中有很多重要的意义,探员。路易十四是用来品味、欣赏的,它只适合于极为特别的场合,或是——”
“瞧瞧这地方,医生。”博施打断了他,张开双臂,似乎他所指的“这地方”不仅仅是这个奢华的图书馆,而且包括了四壁之外的同样极致奢华的一切。“我觉得,喝一瓶五千五百美元的酒不会让这个人破产。路易十四之类的名贵酒对这样的家庭来说或许就像我们喝瓶果汁一样容易。”
“不是这样的,警探。路易十四的存世量极为稀少。你所拥有的财富当然足以购买到一瓶,确实如此,但你终其一生恐怕也只能买到这一瓶。”
博施逐渐弄清楚了对方的观点。
“好吧,那么你认为这有什么意义呢?”
“我想这意味着,在他死亡之前,这间屋子里发生了一些事情。一些非常坏的事情。”
博施点了点头,但是道尔的结论并没有帮他多大的忙。一般来说,每一桩谋杀案之前都会发生一些非常坏的事情。一个喝多了昂贵干邑酒的死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象征意义。
“我想如果你抽一点他的血,会检验出酒精成分。”他说。
“我们得出这一结论之后就会立刻通知你。”道尔说,“一旦我们将巴克利先生运回教会路,将马上进行这一检查。”
他所说的教会路就是验尸所的所在地,位于市中心附近。
“很好。”博施说,“那么我们继续吧。你还有些什么发现,医生?”
“接下来我将为你展示死者的临终时刻。”道尔说,“首先,请看他的左手。”
道尔抬起死者的左臂和左手,将其递到博施面前。后者立刻注意到四个指关节上都有轻微的变色。
(作者:[美]劳丽•R.金,莱斯利•S.克林格 译者:梁宇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