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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貂熊救险》 | 第二章 走进深山

发布日期:2020-09-03 17:45 来源:重庆出版集团

我跑到他们面前,回过身来摇晃尾巴,心里想问他们:“咱们到哪里去呢?”

莫日根特用手摸了摸我的头,悄悄地说:“小贝特,不要叫,跟我们一起走。”

风仍在呼呼地刮,漫山遍野密布雪粒,分不清哪是道路。只见天上黑暗暗,地上白茫茫,踩一脚,一尺多深的雪,人走在雪地上要把腿抬得很高。我看到莫日根特拽着爸爸的衣襟,一步一步地蹚着雪。他走过的地方除了脚印以外还留下两道歪歪斜斜的雪沟。我很替他担心:他能受得了吗?他才九岁呀,如果累倒了可怎么办呢?

我真想替他们在前边踩出一条路来,可无论我做出了怎样的努力,还是无济于事。在我走过的地方只留下一些小小的雪洞,为此,我很苦恼,恨自己为什么不长出四只大大的脚。没有办法,我只能在前边给他们探路,哪地方雪浅,哪地方是通往山里的路,再跑回来告诉他们。有时,我要向后跑一段,看有没有野兽出没,我深知自己责任重大。

我们已经走出猎民村很远,并翻过了一座山头。树林越来越密了,风势也逐渐减弱,林子里的雪比较浅,只是稍一碰动细些的树木,便有很多雪抖落下来,常灌进他们的脖子。

于是,他们不得不低下头,用手打扫脖子上的雪。

树林里的落叶上,雪地里,常常埋着横躺竖卧的倒木,稍不小心,就会被倒木绊一跤。乌力音巴图那一瘸一拐的腿,加上夜间走路,更增加了困难,我看到他多次摔倒在雪地里。莫日根特身上背着东西,一只手扶着爸爸,边走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我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匹马,好帮他们一些忙。此时此刻,我真心疼我的小主人啊!

风渐渐地停了,雪住了,天空由黑暗变得深灰,继而又变成灰蒙蒙的。灰暗退去以后,天空露出了点点的星星,像镶在刀鞘上的银星,发出朦胧的光。忽然,一颗流星划出一道白线,从天际掉到密林深处。乌力音巴图什么话也没说,望着流星,长长地叹了口气。

树林由黑糊糊的一片,到逐渐分出了每一株树的暗影,渐渐地连轮廓也分得清清楚楚了:松树与桦树的形象也逐渐地依稀可辨;樟子松的树干像扒了半截皮,露出了浅黄色的树干;那一撮撮伞状的松针上都托着一团团白雪,像戴白缨帽的孩子;那落叶松,挺着光光的黑红的身子,上面也沾上了斑斑的白雪;白桦树的身子像白雪一样白,给人以娇滴滴的印象。森林里一片肃穆,好像在举行一场致哀的仪式,冷清凄凉。天气变得干巴巴的冷,整个山林似乎要凝固了,我似乎不是呼吸气,而是吞吐着冰。天渐渐地放亮了,东方现出了微红。而这红没有给人以丝毫的暖意,使人感到像是冻得发红的皮肤,有些疼痛。我们行到一个山洼处,才停了下来。

乌力音巴图捡了一些干枝丫,用一块桦树皮点着了篝火。他用猎刀砍来白桦树压在火上,随着火苗的升腾,四周充满了暖意。

这时,我才看到莫日根特那红扑扑的瓜子脸上现出了一丝笑容。

乌力音巴图的脸上一直带着冷峻,他的脸色已由过去的紫红,变得苍白无血。那两道深黑的眉毛显得更黑,那双发亮的眼睛露出坚定、疑虑而又带有惊恐的神色。他那多日不曾刮过、浅黄色的胡须包着那厚厚的结着一层黑皮的、开裂的嘴唇,卷曲的头发上沾满了草屑。我真不知他是怎样走过来的,连皮帽子也没戴,可真叫人吃不消。他撩起后衣襟,用火烘烤着他的后背。这时我才发现他的后背上布满了不规则的红印,有的地方已结了血痂。

莫日根特给爸爸在火堆边的雪地里铺好了狍皮被,又在旁边垒了一道雪墙,让爸爸躺下休息。乌力音巴图拖着疲倦的身子,躺在狍皮被上,他实在懒得钻进狍皮被筒里了。

莫日根特在火边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喊着我的名字:“贝特,跟我来。”

我急忙从雪地上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雪,走到他跟前。他瞅了瞅树林的方向,领我钻进了树林。我明白了他的意图,是要找点儿吃的来;可他们连枪都没有,仅靠两把猎刀有什么用呢?我也有些犯愁了。

我想,这回轮到我发挥作用的时候了。平时主人待我那么好,我只有用实际行动去报答了。我下决心,一定要抓点什么野物,献给主人,以表示我的一点心意。

有小主人莫日根特在跟前,实在太坠脚了。他走得很慢,照他这样走下去,走一天也白搭。我左思右想,还是把他扔下,我自己去找吧。我悄悄地钻进了树林里。不一会儿,便听到他一声接一声“贝特、贝特”地叫着,我装作没听见,径直向密林中钻去。

我的运气还算不错,走不多远就碰上了一只山鸡,它正在用爪子扒雪觅食。我悄悄地摸到跟前,忽地扑上去。那山鸡机灵得很,“咯嘎”一声飞走了。它飞得不很高,几乎是贴地面滑行,我顺着它的方向拼力追赶。它落到雪地上,我一跳扑了上去。它又飞走了,我又继续追赶。就这样,它飞飞落落,我一直在后边紧追。一连追了两个山头,我实在有些支撑不住了,真想放弃它,回到主人身边去。可是我转念一想,主人正在挨饿,我有什么脸没收获地回去呢?更使我气恼的是连一只小小的山鸡也斗不了,我还有什么用处呢?我又攒足了力气追了上去。那山鸡飞了一段,实在飞不动了,便一头扎了下来,我又扑了上去。这次我没费多大力气便把山鸡抓住了。因为它把脑袋扎进了雪里,而把整个身子露在了外面。我上去一口咬住了它,蹒跚着向回跑去。那山鸡开始时还猛扑打了几次翅膀,后来,翅膀无力地垂了下来。当我把山鸡叼到篝火边时,乌力音巴图睡得正香,莫日根特却还没有回来。我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天气这么冷,这九岁的孩子怎能经受得了呢?一旦走迷了路,可就完蛋了。

我把咬死的山鸡放在火堆旁,又去找莫日根特。我按他的脚印找去。开始的一段路,他的脚印有规则地排列着。

可是越走他貂熊救险的脚印就越零乱,那平平的雪地上出现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像蛇爬一样的印迹。我猜想,他不是在走,而是在慌慌张张地跑。可以想象,他的脸一定涨得通红,脑袋像大筐,嗓子也会喊哑的;他的心会跳得像打鼓,浑身冒着热腾腾的汗;当他实在跑不动了,就会靠着大树坐下来,两只肩膀抱在一起,迷迷糊糊地睡过去,最后他会成一团凝固了的僵硬了的躯体。

如果那样,我就再也见不到我的小主人了,这是多么可怕呀!我不敢想下去。

我顺着脚印追出很远,还是没发现他的踪影。天渐渐地起了风,积雪随着风在地上掀起一股雪浪。接着,雪又跳起来,在树空中蹿飞。糟糕的是,莫日根特的脚印被雪填平了,我失去了线索,这可怎么办呢?

我哭泣着,哀叫着,在树林里寻找,近处看是密密麻麻的树林,站在山头向远处看,是白茫茫的林海。我恨不能让自己变成一只飞鸟,飞遍林海的上空,找到我的小主人。

我钻过一片松树林带,来到一片柞木林地,一株株老柞树弯腰伸臂,像年近花甲的老人。一只小灰鼠从树洞里钻出来,蹲在树干上,翘起大尾巴,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我。我爬不上树,只好蹲在树下叫了几声。忽然,不远的地方传来莫日根特的声音:“贝特,我的好贝特,快过来,过来!”

我循着声音找去,他蹲在一棵老柞树上。金色的阳光照着他那黑红的脸蛋,他那白茬的狍皮大衣像栖在树上的榛鸡。

我觉得森林里顿时光彩夺目,从阳光中抛出一缕绿、黄、蓝、白光环,环绕着莫日根特攀扶的老柞树。似乎老柞树变成了一位慈祥的老人,在用肩头扛着可爱的孩子。

莫日根特手里拎着两只灰鼠,还捡了一些猴头菇扔在树下。

这时我才想起自己是多么蠢笨,竟忘了他有掏灰鼠的本领。小时候,我不能上远山,他就领我在猎民村附近的山林里掏灰鼠窝。记得他先是找着灰鼠的洞,然后用树棍轻轻地划树干。灰鼠听到响动,急忙跑出洞。这时,我们赶紧躲起来。它听听没什么动静,又跑回洞去。他再去用树棍划树,它又跑出来……就这样反复了多次,灰鼠就再也不出洞了。这时,莫日根特以灵巧的动作爬上树,灰鼠就乖乖就擒了。今天,他又捉到了两只,我既为找到他而高兴,又为他捉到灰鼠而庆贺。我使劲摇着尾巴,又是跳又是叫。

他急忙从树上跳下来,把灰鼠放在地上,用双手捧住我的头,将他那冰凉的脸贴在了我的鼻尖上,轻声地说:“贝特,我的好朋友,没有你,我真的回不去了。”说着,他那晶莹的泪水滚落下来。

我用舌头舔了舔他的脸,意思是劝他:“别哭了,快回去吧。爸爸见我们不在,会着急的。”他慢慢站起来,把猴头菇揣在怀里,又拎起那两只灰鼠,示意我在前边领路。

我在前边领着他走,他在后边边走边辨别着方向,像在问自己:“我是怎样走蒙的呢?”

当我们来到篝火旁时,莫日根特的爸爸已经把山鸡烤好了,很远我就闻到了一股香味。乌力音巴图见我们回来,脸上露出了笑容。他随手拽过烤得冒油的山鸡,扯下了一只大腿递给了莫日根特,又拽了一只大腿自己大嚼起来,边吃边说:“你干得不错,这山鸡貂熊救险是不容易捉到的。”

莫日根特惊奇地问:“爸爸,你走路都吃力,那山鸡是怎么捉到的?”

乌力音巴图瞪大了眼,手举着山鸡腿,惊疑地问:“怎么!这山鸡不是你捉的?”

莫日根特一手攥着鸡大腿,一手举起灰鼠,用自豪的语气说:“这才是我掏的。这家伙真鬼,我连掏了几个树洞,都没捉到。后来,这俩家伙可能睡着了,才叫我老老实实地给堵在了洞里。”

乌力音巴图笑着说:“这么说,这只山鸡是小贝特干的了。我睡觉醒来就看到了这只山鸡,它的脖子是被咬断的。嗯,小贝特真能干,得好好奖赏它。”

我耷拉着舌头趴在旁边,甜滋滋地听着主人的夸奖。不一会儿,便有一堆鸡内脏甩到我面前,吃完了鸡内脏,我又吃到了灰鼠的内脏。他们又给我鸡骨,这要比内脏好吃得多。

两只灰鼠像两个光腚的娃娃,被架到篝火上去烤。乌力音巴图的脸上放出了光彩,话也多了起来:“莫日根特,觉得怎么样,吃得消么?如果不行可赶早回去。”

莫日根特往篝火上加了两根木块,瞪着发亮的眼睛说:“爸爸,我什么都不怕。可是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走呢?这是到哪里去呢?”

乌力音巴图的脸上现出了严肃的表情,用手拍了拍莫日根特的头说:“你现在还是个孩子,小马鹿还没长出茸角,不要乱问,长大你就知道了。”

白天,我们在这里休息了一天。天傍黑,我们又继续往山里边走。

我猜想,主人一定是奔向那原始森林。那里树大林密,林外到处是塔头和沼泽。说是塔头地,其实是一片沼泽,在沼泽里遍布着一座一座的塔头。所谓塔头,就是一堆盘根错节的草地。草根抱在了一起,当大水冲刷时,把草丛边的泥土冲走了,就剩下塔一样的东西,人们都叫它塔头墩子。塔头墩子上长着像马尾巴一样的草,在塔头墩子的四周,是漂着一层绿色苔藓的臭水。上面常有青蛙、蛇等一些小动物在活动。冬季只有猎人进了林子才不迷失方向,夏季,谁也别想进去,光那条河就够受的。我曾和主人去过那里,那里的路我都清清楚楚。我猜想,主人一定是去打猎,可打猎为什么不带枪和马呢?我越发不明白了。

我尽量选择比较好走的路线,领他们向原始森林里走。我们走过了宽宽的一条河,又来到了一座月牙形的湖。这个湖环抱着森林,是去原始森林的必经之地。别看是冬季,湖面上非常不好走。因为这个湖很特别,每到冬季,湖里的水直到腊月才结冰;但常常发出惊天动地的爆裂声,把厚厚的冰块推到岸上,形成道道冰谷,只有一条冰道比较安全。要是不了解的,走在被雪掩盖的湖面上,稍一走错就会掉进湖里丧命。这儿的密林里有很多野兽,乌力音巴图多次到这里打猎。

这边还有上好的木材,听猎人们讲,因为有湖隔着,没有人敢进去伐木。就在我们要走过湖泊,进入原始森林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不寻常的事情。

作者:浬鎏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