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9月15日,孟菲斯大学为齐小莲控诉贺绍强的强奸案专门举行了一场听证会。说到听证会,自然就会想到我们国内名目繁多的听证会。尽管听证会上唇枪舌剑,慷慨激烈,但从来没有阻止过它们涨价的步伐。听证会有点像央视的“百家讲坛”,你言者无罪,闻者足戒而已。
孟菲斯大学的听证会则不同,它具有法纪效力。因为贺绍强就是孟菲斯大学的学生,又是孟菲斯大学的工作人员,所以,他应无条件地遵守孟菲斯大学的一切规章制度。贺绍强被指控的是,违背孟菲斯大学《1999—2000年学生手册》的IC条:“身体上虐待、威胁、恐吓,以及危害他人的健康及生命安全”,以及Q条;州法律所制定的性暴力和强奸案。作为开除贺绍强的凭据,甚至还会作为法院审判的证据。
基于某些原因,学校对这次听证会还是相当的重视,派出了校长助理福特女士担任听证会的主席,学校的律师科比女士担任副主席,除齐小莲作为原告外,还有些相关人员也参加了听证会。
贺绍强走进设在孟菲斯大学二楼会议室的听证会会场时,他先是一怔,后来又觉得有点喜剧,因为满满的一屋子人,除了工作人员瑞奇是个男的外,全是女人,这就让人不得不想起红色娘子军中的党代表洪常青来。贺绍强相似于洪常青吗?当然不相似,人家洪常青是带领红色娘子军,去寻找解放的道路,而贺绍强是在“娘子军”的拷问下,去寻找自救的道路。
听证会的秩序还是非常严谨的。首先要求每位与会者陈述自己的名字和到会的原因,然后由原告讲述自己的故事,由陪审团向原告发问,被告向原告发问,原告提供证人出场作证。
如果在强奸案的真相还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我们姑且将它比作一出戏,那么齐小莲当仁不让,就是这出戏的导演和女一号。听证会就是围绕着她进行的。我们为何不大度一些,把听证会这方舞台,留给齐小莲女士展示才华呢?
所以,我就把篇幅留给齐小莲讲故事。
去年的10月11日,我去学校图书馆的计算机房,我大约是上午10点到达的,我到计算机房后想开机写文章,结果密码对不上,于是,我就请计算机房的工作人员帮助,此人就是贺绍强。他帮我打开了电脑,并教了我很多计算机使用的东西。然后我们谈了大约15分钟的话,他告诉我他的姓名及电话号码,我把我的姓名及电话号码给他,同时他把他的中文姓名和英文姓名给我。后来大约一点钟,他走过来说:“这个计算机房下午两点要关门。”我当时也知道,他说:“在另外一栋楼还有一个计算机房,我将去那栋楼,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我说:“我愿意,我很高兴与你一起去。”大约两点钟,我和他走向英语系楼,我们谈到英文问题,我对此谈话很感兴趣,因为那是我的第一学期,我的英文十分糟糕,我不能流利地用英文交谈,认识的单词不多。他给我讲了许多英文学习的事,我发现他的英文很好。他还说,他将帮助我学习英文和其他课程。我觉得他当时特别好。我们到达英文系楼,大门是关着的,我们敲门,叫来了一位在大厅的人,他是美国人,他过来给我们开门。我们走到三楼,贺先生说:“这个教室空着,我们可以用来学习。”于是他打开门,我按照他的手势走进教室,他给我拿一张椅子,我坐下,他把一张椅子放在我旁边。那个教室的门上没有窗子,我们走进教室后,他把门关上了。我们坐在旁边,我把课本放在他的课桌上,我问了一些有关“生理卫生”课的问题,问了五六个问题后,贺绍强说:“这门课很枯燥又无用,我们去看电影吧?”我说:“我不看电影,我是学生,我很忙。”
然后他又说:“我们一起去购物吧,我可以带你去很多地方。”我说:“我不需要买东西。”他又说:“我们去校外吧。”
我说:“我真的不去。”
然后,我们有一会儿没有说话。他说:“我很喜欢你。”我说:“谢谢你,可是我有老公了。”那时我感到很不舒服,然后我想走,于是我把课本放进书包,就出去了。贺绍强拦住我,将我的右手反扭在背后,他的左手伸向我的胸膛。我非常恐惧,全身在颤抖,那时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站起来,企图逃跑,他抱着我,拦住我,不让我走出去。我想我在和他搏斗,他继续对我动手动脚。他把我拖到教室的后边,我求他放开我,我说:“我害怕,请让我走。”他不回答我。他已经解开了我的扣子,我在挣扎,他把我抵在墙壁上,很粗野地蹂躏我的乳房。然后,他企图解开我的裤子,开始裤子上的拉链不容易找到,他没有成功。他将我的腿掰开,企图将他的手伸进我的体内,然后他将他的睾丸抵在我后边摩擦多次。他在椅子上,我就趁机跑了。我逃出教室,他跑到我的前面,威胁说:“不许告诉别人,否则饶不了你。”然后他就跑掉了,我走出那栋楼,一直在哭,哭着回到了家。
事情发生后,我受伤了,我的胸口多处有伤,我的腿部多处也有伤,我的阴部红肿,我两三天内都感到十分疼痛,我感到行走困难。我要讲的都讲完了。
听证会成员向齐小莲提问:“事发当天,你哭着回家后的第一件事是干什么?”齐小莲回答:“我的老公当时在亚特兰大,回家后,我立刻给他打了电话。”同时,齐小莲拿出电话账单,在会上传阅,贺绍强也看见了那份账单,并将它打印在自己的脑子里。这时,我在会议室的大厅的椅子上坐着,因为我于这个案子既不是当事人,也不是证人,所以我就没有资格参加听证会。这时,一个人走进了大厅,他就是刘金波。他挺胸收腹,眼睛平视,气宇轩昂地向大厅走过来,但他一看见我坐在那里,浑身一震,停下脚步,像一尊兵马俑立在那里不动了。见到他这样子,准确地说是心中有鬼的样子,我不由得怒火中烧。我的怒火燃烧起来是有道理的,因为听证会前,刘金波的证词我看过,一言以蔽之,伪证。当然,高智商的人作伪证也很高明,既要达到目的,又要和自己撇清关系,显示自己的公正和真实。其实,这就像我们看春晚的魔术一样,刘谦演得天衣无缝,董卿“托”得滴水不漏,但要不了两三天,网友们就揭穿了秘密,因为那毕竟是假的。
我见刘金波想溜走,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拦住他,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起来。
我在重庆八一路开音像制品门市的时候,学到两样本事,一样是烹饪,来到美国时已经派上用场。二样本事是骂人,因为八一路是一条好吃街,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骂街的活话剧经常上演,耳濡目染,我自然学到不少骂人的宝典,只不过一直没有展现的机会,现在好了,该是厚积薄发的时候了。
我问道:“刘金波你是不是个男人,你算不算一个男人?你和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说呢?”刘金波反问道。
如果刘金波不反问我,他仍然选择沉默,沉默是金,也是清凉油。
我的怒气肯定会降温,甚至会刹一脚,但他的这句话,犹如一盆汽油浇在我的怒火上,火更旺了。我把在八一路淘来的骂人经典,毫不吝啬地端了出来。
我提高了嗓门,“刘金波,我操你妈,我操你爹,我操你祖宗十八代,我敢骂你,因为你在我面前没有尊严。如果你敢骂我,我敢抽你两耳光••••••”
也许我的骂声惊动了听证会,翻译林太太先推门出来,站在那里皱着眉看着我,而后,瑞奇也出来了。一看见瑞奇,被我骂得晕头转向的教学楼前面的公用电话,在美国报警电话是免费的刘金波仿佛也盼来了救星,他对瑞奇说,“她在辱骂我,林太太听见的,林太太可以作证。”瑞奇问林太太,“她骂了刘先生?”林太太看了看我说,“是的,她骂的是王八蛋。”
刘金波是证人,该他出场作证了,他被瑞奇带了进去,林太太是翻译,也跟着进了会议室。
刘金波走了,没有了靶子,我只好重新坐在椅子上,慢慢地,怒火熄灭了,呼吸均匀了,但思想反倒是活跃了起来。那天,在凯瑟琳的办公室,凯瑟琳是一个悍妇,我是一个泼妇,罗秦,你今天怎么啦,你既是悍妇,又是泼妇。而且语言又那么恶毒。你当时是不是魔鬼附身了,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拉了出来,这不是典型株连法吗。时过境迁,如果在茫茫人海中,能与刘金波相见,我肯定会向他道歉,“刘博士,对不起,请原谅我的粗口。”那天我太冲动了,冲动是魔鬼。
至于翻译林太太,我更觉得对不起她,那天我骂的话,相当龌龊,林太太只轻描淡写地翻译成王八蛋,已经有种中庸之道,和偏袒我的意思了,但我并没有领这个情。几天后,林太太来大中华餐馆吃早餐,因为附近其他餐馆都不卖早茶,所以大中华餐馆卖早茶的价格自然要贵一些。那天林太太点了十二美元的早点,我就将盘子啪的一声在她面前一放,态度一点也不好,林太太佯装没看见,用完早餐后,她居然给了我十美元的小费。后来,在教会我们见了面,林太太一定要塞给我三十美元,说,“你带孩子也不容易,我的经济也不宽裕,这三十美元也是我的一点心意,你给孩子买点水果吧。”林太太的一点诚意,我不好拒绝了,只觉得眼睛有点潮湿,心里一片暖和。后来,我们成了朋友,经常通电话,还互致问候。
刘金波在听证会上的证词如下:
1998年10月11日,我坐在客厅里看电视,齐太太回来了。齐进来时,神色不对,像是在哭的样子,或许是刚哭完。她走进自己的房间,几分钟后,她出来了,告诉我她害怕接电话,如果电话响,请帮她接。
我说:“好吧。”两个小时后,我正在炒菜时,电话响了,电话是齐的老公打来的,她拿起电话,她只是说:“你好。”她心情不好,以至于不能继续接听就挂掉了。几分钟后,电话又响了,这次是齐自己接的,然后她走进自己的房间,我不知道谈话的内容。第二天,齐去上学,我请她开车带我一下,我注意到她开车的情绪很不稳定,就想知道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到达学校校园的停车场后,我们俩坐在车上,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事,我会帮你的。于是,这时齐告诉我,有一个姓贺的人欺负了她,说完就哭了。
刘金波的证词还有两百余字,但有价值的东西都在上面文字中描述了,所以我就不摘抄了。
听证会很长,也很乏味,许多事情已经在各种场合中说过了,现在再一次把大家召集拢来,炒炒回锅肉,再重复昨天的故事。听过了的故事,当然教人乏味,成了令人昏昏欲睡的催眠曲,但有段插曲,叫贺绍强又好气,又好笑。
听证会开始时,主席福特女士就庄重宣布,孟菲斯大学校警也出庭作证,校警为什么要出庭作证,因为10月18日,即案情发生一个星期后,齐小莲在老公的陪同下,才去学校报了警,是该校警接待了她。据齐小莲说,校警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白人,人才优秀,品质也优秀,当校警听完齐小莲的陈述后,笑容可掬地对她说,我建议你,最好是看看心理医生,对你有好处。
冗长的会议快接近尾声时,福特女士宣布,“我遗憾地告诉大家,校警不能出庭作证了,因为他退休了。”贺绍强一听,差点质问福特女士,废话,他退休了,又不是进了坟墓,怎么就不能来作证,孟菲斯大学你在玩什么猫腻。
听证会也像第一次庭审一样,无疾而终,一切又归于平静,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其实我们很清楚,这是孟菲斯大学“拖”的策略,但我们却别无选择,只有一边打工,一边等候法庭的传唤。
(作者:罗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