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外婆告诉我,人都有前世今生,父母身边的儿女,早在前世就和父母结下了今生的缘分。当然,缘分有好有坏,有良缘孽缘之分。来向父母还债的,如董永卖身葬父,这叫良缘;来向父母讨债的,如高衙内一类的纨绔子弟,这叫孽缘。
我的大女儿贺梅,和我们是什么缘分呢?我想,既不算良缘,也不算孽缘,而是一种苦缘。
俗话说,怀孕如怀才。其实,这两者没有一点类比性,因为怀才可能不遇,你纵有满腹经纶,如果没有一个赏识你的上司或老板,你那满腹经纶也只有胎死腹中了。怀孕则不同,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就有一个,甚至两个三个鲜活的生命来到人间。
所以,在我的家乡重庆,怀孕不说怀孕,怀孕有两种说法,一种说得很直白生动,叫“揣起了”,如八一路的杨大姐说我。另一种说法洋溢着感情,叫“有喜了”。有喜的女人,“身价”自然看涨,仿佛从“常在”一下子就晋升到了“贵人”。一家人对你呵护有加,酸的甜的任你吃,早睡晚睡随你便,更让“有喜”的人矜持的是,全家人都结成统一战线,变着法子来哄你开心、欢喜,生怕你怄气而动了胎气。大家都认为,胎儿不但和母亲气血相连,而且还心灵相通,你高兴宝宝也高兴,你抑郁宝宝也抑郁,你给宝宝正能量,宝宝一定会健康成长,宝宝在妈妈的肚子里,就像开花结果的向日葵,他们怕的是凄风苦雨,他们青睐的是温暖而明媚的阳光。
然而,当我是个“有喜”女人的时候,命运却作弄我,每天过着无喜,甚至是胆战心惊的日子。
我们的日子本来就被忧愁和惊悸笼罩着,谁知又来了个雪上加霜。
1998年感恩节那天,我在大中华超市里被王玉鹏狠毒的一脚踢中了肚子,我为什么在这里用了一个“狠毒”的词,而不是一般的“狠狠”呢?因为王玉鹏那一脚踢的不是我,而是我腹中的胎儿,是想置我腹中胎儿于死地。
让我想起来痛心的是,那天正是感恩节,我们在感谢上帝的时候,难道我们忘记了上帝的教诲:“每个人不在来世,而在今生,从此时此刻开始,你应该去关爱,去同情,去投入。”我们同为上帝的子民,我腹中的婴儿,与你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你为什么如此地下得了狠手?所以,当时我一边忍着腹中的剧痛,一边叫贺绍强报警,一边在心里高声咒骂王玉鹏。“王玉鹏你应该下地狱,不,将你烧成灰烬,送去肥田。”
果然,王玉鹏那狠毒的一脚结出了恶果。当天,我就大出血了,急忙被送往医院救治。后来,又陆续地出了几次血,实在没有办法了,比预产期提前了二十几天,我带着对胎儿的愧疚,胎儿带着对妈妈舒适肚皮的眷恋降临到了人间。那天是1999年1月28日。
为了女儿的降临,我们还是做足了功课的,且不说奶粉、尿不湿、婴儿装之类的必备物资,最重要的是我们搬出了与人共用厨房和客厅的一居室的房子,换租了一套更加宜居的两室一厅的房子。在这点上,我和贺绍强的意见高度统一,因为贺绍强本身就是从山沟里走出来的穷孩子,所以,我们更加理解邓小平那句话的深远意义:“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我们没有半点理由,让孩子一生下来就跟着我们受苦。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们已经底气不足了。贺绍强没有了奖学金,又失去了孟菲斯大学计算机房管理员的工作;我又不能外出打工,而且因为我挨了王玉鹏狠毒的一脚,女儿在我肚皮中,再也没法待下去了,只好提前实施剖腹产,比正常分娩费用高出一大截。
现在企业界流行一句话,叫“开源节流”,我们当时既不能开源,又不能节流,全靠以前那点“老窖”维持着,但这种维持,已经显现出了残灯无油的窘境了。
于是,贺绍强开始到处借钱。那个时候,中国的留学生不像现在的留学生,住高档公寓,开奔驰、宝马,用本山大叔的话来说叫“不差钱”;那时的留学生大多数是几个人合租一套旧房子,睡的睡沙发,每月的租金不超过100美金。所以,别看学生们头上都顶着留学生的光环,腰包中也仅有些散碎银子,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来花,哪里还有多余的钱借给你?现在想来,恐怕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你贺绍强是个强奸犯嫌疑人,人品如此糟糕,诚信度也就降到了零。人家见你,如同见一个“禽流感”病人,避之还犹不及,怎么会借钱给你呢?我们搬家的原因,客观上说是为女儿创造一个好的居住环境,主观上说也有这么一个伤心的原因。
最要命的是,从安娜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我就是一个升级版的女人了,从姑娘升级成了母亲。母亲生来就是伟大的,为了对得起母亲这个称谓,我还没生安娜时,就向认识的朋友打电话,咨询育儿经,不知是啥原因,收效甚微。
安娜是1月份出生的,孟菲斯的1月与我家乡重庆的1月很相似,虽然不飞雪,但天气依然寒冷,特别是一阵寒风吹来,冷得人骨头生痛,所以,我们称这种特别的冷叫“阴冷”,即藏而不露的寒冷。
安娜因为是早产儿,在医院多待了十几天,我们刚接她回家的那几天,我都不敢给她洗澡。我从来没有给小婴儿洗过澡,看着她那么弱小的身体,我心里很害怕,怕自己掌握不好轻重,伤到她了,同时,我又担心她不洗澡的话,浑身痒痒的,肯定不舒服。最后,我终于鼓起勇气,下定决心给她洗个澡。
刚才说过,孟菲斯的1月是阴冷的,但我们为了节省钱,平时舍不得开空调。贺绍强几次见我冷得嘴唇发紫,对我说,“还是开开空调吧。”我说:“对,好钢要用在刀刃上。”给女儿洗澡,自然到了用好钢的时候。所以,那天,我将暖气开得足足的,使屋里温暖如春,我将洗澡水兑好,反复用手心手背测试水温,直到水温刚好,这时,我才小心翼翼地把安娜放进水里。
我一只手抬着安娜的小脑袋,一只手用湿毛巾给她擦身子,不知是否用力大了点,她一下呛进一口水,安娜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顿时吓得双手发抖,赶紧把她抱起来。我哭得更伤心了,泪水顺着面颊流了下来。一时间,泪水变成了洪水,冲开了思绪的闸门,我想:“如果在国内,生孩子自古就是件天大的喜事。不管是弄璋之喜,还是弄玉之喜,像这类喂养照顾婴儿之类的事,都有外婆或婆婆手把手地传帮带,或者直接替你代办,何必使月母子事必躬亲。”
想到这里,我愈发地觉得委屈,哭得更加厉害了,我不停在心里自责:“罗秦,你都初为人母了,真的,我对你感到失望。”
奇怪的是,正当我哭得柔肠寸断的时候,小家伙却突然不哭了,一双大眼睛盯着我,小嘴唇轻轻动了动,好像在对我说:“妈妈,真的,我对你一点也不感到失望,你肯定会是个好妈妈。”
过了几天,教会的张以宁来看我们,他给我们带来了一些旧的婴儿服装和一瓶婴儿专用的洗涤剂。他是第一个到我们家来看我的人,我当时真的是感动得热泪盈眶,简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感觉真是雪中送炭。我以后都是给小孩买这个牌子的洗涤剂。
过了两天,贺绍强的湖南老乡周国民夫妇来看我。当时他们带来了一些核桃,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们送的一盒蛋卷。我觉得他们送给我的不是一盒蛋卷,而是一枚钻戒。因为在我怀孕的时候,害喜害得厉害,就想吃这种售价2.99美金的蛋卷,几次咬咬牙想买,又几次狠狠心放弃了,毕竟舍不得花掉2.99美金啊!
今天,是我们的朋友周国民、彭系云夫妇几乎猜透了我的心事一样,圆了我价值2.99美金的蛋卷梦。
贺绍强亦幻亦真的强奸演义,我一波三折地生小孩的故事,却被一个叫戴安·常的美国女人,用心地惦记着。
戴安·常,三十多岁,金发碧眼,一个典型的西方女人,她说话慢条斯理,举止斯斯文文,恰巧又是一个“剩女”,如果让她穿上一件黑色长袍,肯定是一个叫人既尊敬又垂怜的模特。
戴安·常对我们的惦记也很正常,因为我们同是在第二长老会教堂认识的朋友,朋友间的惦记和关照,正是一种哥们义气。加之那时贺绍强名声扫地,几乎没有人愿意和我们交往的时候,戴安·常勇敢地站了出来,主动向我们问寒问暖,特别关心小贺梅的状况,让我这个初为人母的女人十分感动,有种“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可惜,这种感觉还没有在我心中深深扎根的时候,戴安·常的关心,却印证了中国的那句老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有一天,戴安·常和贺绍强进行了一次恳谈。戴安·常不但语言诚恳,而且态度也十分诚恳,她对贺绍强说:“你们两口子的现状,让人揪心啊!你要读书,又没有工作,你太太又不懂英文,也没有工作,你们现在靠什么来养活自己?”戴安·常顿了顿,看了看贺绍强。戴安·常的话,犹如几记拳头,正打在贺绍强的软肋上,贺绍强低头不语,眼眶里却闪着泪花。
人的感情是可以传染的,戴安·常见贺绍强泪水盈眶,自己也动了感情,一边用手拭着眼角,一边动情地说:“其实大人受罪倒没什么,你们年轻,挺一挺就过来了。可是孩子呢,一个早产儿,抵抗力本身就差,你们又不能给她提供足够的营养,而且,你们又没有买医疗保险,没有医保,医疗费用就特别贵,你们承担得了吗?”
贺绍强依然无语,他把眼镜取下来,用手揉了揉眼睛。见火候到了,戴安·常接着说:“如果孩子现在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肯定会后悔一辈子,与其让自己受后悔的折磨,不如现在把孩子让一个富裕人家领养。你们出于对孩子的爱所采取的行为,上帝会知道的,上帝也会保佑你们的孩子。”贺绍强回家后,将这件事告诉我,气得我怒火中烧,也顾不得坐月子的人不能动气的规矩,破口大骂:“戴安·常,王八蛋,你没有生过孩子不晓得肚皮痛,你想当穆仁智,让我把女儿卖给别人,你休想!”骂归骂,生活还得继续,而且继续的生活越来越窘迫,我们不得不用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正视戴安·常提出的问题。
我们了解到,在美国富人领养穷人家的小孩,是件寻常事,而且还为这件事披上了高尚的外衣,说它是对人权的敬畏,对博爱的落实,是一项社会的公益事业。既然是一项功德无量的公益事业,政府就会对领养小孩的家庭,给予一系列优惠政策,如减免税赋,进行补贴,领养在经济上不吃亏,还能戴上一项慈善人士的帽子,这样名利双收的好事,又何乐不为呢?于是,在美国就有专门的组织和个人,在被领养者的家庭和领养者的家庭中间穿针引线,撮合此事。事情成功后,有钱的钱打发,领养的家庭,肯定会支付给这个组织或个人一笔不菲的感谢费;无钱的则话打发,肯定会向这些组织和个人说上几箩筐感激涕零的好话。
戴安·常服务的“中南基督服务中心”,就是干这个营生的,怪不得她对我家的小贺梅如此惦记。
自从那次戴安·常向贺绍强摊牌后,贺绍强不管在教会或在医院再与戴安常见面,她都是依然面带笑容,慢条斯理地和贺绍强打招呼,说一些今天天气如何如何之类的话,从不提贺梅的事。
她不提不等于我们不提,特别是贺绍强去为贺梅办理各种保险,因为对程序不熟悉,几经周折。我和贺绍强终于明白一个真理,像我们这样一个在美国的穷困潦倒的家庭,钱是什么?钱就是空气,不可离开须臾。
那天晚上,夜已经很深了,小贺梅也睡得很香很甜,但她绝不知道,她的亲生父母,此刻正在占卜着她未来的命运。
我用乞求的声音对贺绍强说:“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是我差点用命换来的孩子,难道你真忍心将她送人?”贺绍强理性地对我解释:“如果我们继续这样硬撑着,孩子是死是活很难说;如果我们暂时把她寄养在别人家,孩子至少没有什么危险,至少可以健康地活下来。”
说实话,贺梅是我的亲骨肉,如果有一点办法,我忍心将她送给人家寄养吗?一向有知识分子风度的贺绍强,突然用双拳捶打自己的脑袋,大声吼道:“都是我惹的祸,都是我无能,才让你们母女俩受这样的罪,我还算什么男人!”说完,竟号啕大哭起来。
我一把抱住贺绍强,也跟着大哭起来,“不是你的无能,这是命,我们要认命啊!”
我们哭累了,不哭了,屋里一下沉寂下来,孟菲斯的3月,春寒料峭,一股寒气从窗户漫了进来,让人觉得背心发凉。此时,远处传来一阵鸟儿的叫声,在深夜显得很凄凉,那叫声似乎在说:“快回去,快回去。”
我知道这种鸟儿叫杜鹃,又名子规鸟,它在我的家乡巴蜀大地还有个美丽的传说:每到阳春三月,梨花入泥时,它都会情切地呼唤家乡的游子归去。如果我的家庭真有能力回中国去,回到简单的,却开心的生活中去,我才不愿意在这个鬼地方多待上一天。
我们只有向戴安·常求助了,因为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只有乞求戴安·常那双玉手,将我们的家庭从生活的冰窟中捞出来。
那天戴安·常来到我们家中,她向我们颔首微笑,笑得很优雅,我们也回以微笑,笑得很苦涩。戴安·常来造访的主题,我们都很清楚,但谁都不愿先点题,因为今天要谈的事不是开心和愉悦,而是伤感与无奈。
房间出现了片刻的沉默后,还是戴安·常反客为主,她说:“我知道你们中国人来自礼仪之邦,很看重人情的,特别看重父母与小孩的感情,你们中国有句话说,‘娘生儿连心肉,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还是襁褓之中的婴儿哩。如果不是万般无奈,谁愿意将自己的亲骨肉寄人篱下啊!”
戴安·常的一番话,像一场春雨,滴在我们迷失的心坎上,我觉得心里坦然了,真想上前去,紧紧拥抱她,并且向她道歉:“都是我错怪你了,把你看成了黄世仁的狗腿子,你不是穆仁智,你应该是比尔·盖茨,为我们编辑好了一套走出困境的程序。”
戴安·常从我和贺绍强的脸上,读出了我们对她信任度的飙升,于是,她放慢了语速,抛出了含金量最重的一条游戏规则:“记住小孩是临时托人照料,要经过孟菲斯儿童法庭公证,才受法律保护的,你们尽管放心。”说完,她笑了,笑得依然优雅、仁慈,看不出半点邪意。
经过几番遴选,我们决定选择贝克家庭。戴安·常给我们提供的贝克的情况是:贝克先生,生于1959年,比贺绍强大六岁,祖上是密西西比的农民,随着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美国的经济一片火红,贝克终于跳过了“龙门”,实现了“农转非”,而且还在孟菲斯站稳了脚跟,置了地,当上了房地产经纪人,任职区域经理。有了钱,就等于有了张社会名片,据说,贝克在孟菲斯小有名气,一只脚已经跨进了富人圈子的门槛。
我们受邀去贝克家做客,与其说是做客,不如说是去我女儿要寄养的家庭做考察。
贝克家是一幢两层楼的房子,屋前有块硕大的草坪,房子很新,与之配套的草坪也很新,新得来草坪周围没有一棵大树。屋里的家具全是新置的,实木的,很结实,很大气,但屋内没有一个书橱,房间的基本色调是炫目的金黄色,所以,整个房间给人的印象是,大气中掺杂着俗气。
我无意中将贝克的家庭和马修的家庭作比较。马修家的草坪不如贝克家的大,但草坪边的几棵参天大树,讲述着马修家族世代居住于此的悠远历史。马修家的房子也显得有些陈旧了,不仅是房子陈旧,就连书橱里的书,墙上挂的照片,也都陈旧了,特别是那架钢琴,边角的漆脱落了,露出了实木的花纹。马修的家整体给人一种历史的沧桑感,但这种沧桑感不使人悲凉,相反,却令人肃然起敬,因为这些陈旧中,蕴含着厚重的文化积淀。
当贝克夫妇腆着大肚皮,像唐老鸭一样,步履蹒跚地走过来和我们握手的时候,我心中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贝克夫妇确实是从穷人转型成富人的“暴发户”。
我在美国生活了多年,通过自己的观察,找到了一个一眼就能判断有教养的富人和无教养的穷人的窍门,而且屡试不爽,窍门其实很简单,就是看他的体型的胖和瘦。如大小布什、克林顿、奥巴马、比尔·盖茨、乔布斯等等,他们都瘦,为什么呢?一是他们注意养生学,饮食不图口福而看重营养;二是重视体育运动,而且有钱去打高尔夫、练马术,自然就显得清瘦而健康。无教养的穷人,拿着政府发放的免费食品券,领取食品后,常常是大快朵颐,不吃白不吃。你想,世界上原本没有免费的午餐,现在既然给了你免费的午餐,难道还要保证你的营养和健康?所以,免费的大多是垃圾食品,吃着确实爽,后果却是胖,胖得来腰围和裤长成了反比,胖得来一个屁股,可以占据两把椅子。我不敢说贝克夫妇吃的是垃圾食品,但他们的过去,绝对和垃圾食品脱不了干系。
1999年6月4日,我们夫妇和贝克夫妇在孟菲斯少儿法庭,签订了一份贝克家庭对安娜临时抚养三个月的协议。
当我握着笔,准备在协议书上写下我自己的名字的时候,我突然感到右眼皮跳了几下,心里一阵发紧,蓦然生起一种不祥的感觉,因为在我的家乡,有种说法:“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特别是回到家里,突然消失了婴儿的哭声和婴儿的乳臭味,屋里显得空荡荡的,我的心仿佛被人挖走了,也显得空荡荡的。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安娜不是玫瑰,安娜是我的亲骨肉啊,连奶都没有断,就从母亲的怀中离去,我够一个母亲的资格吗?我们能怨谁呢?怨贝克?人家是免费帮你喂养。怨戴安·常?人家是做善事积阴德。要怨要恨,只能恨我们两口子,这叫“人生如春蚕,作茧自缠裹”。
作者:罗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