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二的下午,一、二、三年级的学生是没有课的,所以他们中午放学后就成群结队地回家。只有四到六年级会有一些课时的安排,主要也是以自习为主,内容也主要就是做些习题或是练习卷。三节课结束后,五年级一班的张新雅背着书包走出校门口。张新雅就是二老虎的姐姐,其实二老虎(也就是张伟男)和张新雅的妈妈并不是北京人,她是浙江杭州人,直到现在,二老虎的姥姥、姥爷也还在杭州生活。她们姐弟两个在前年的暑期还去杭州姥姥家里生活了一个月,只是这两年没有回去。这让张新雅有些想念。“暑期的时候送你们姐弟两个人回杭州住一段时间吧,你们姥姥、姥爷岁数越来越大了,你们也应该每年回去看看他们。”前几天在吃晚饭的时候,妈妈曾经对姐弟俩说了这番话,张新雅非常愿意,她从小就对新奇的地方和新奇的事物感兴趣,而且美丽的杭州也是她喜欢的地方。“好啊,放了假就去。让舅舅他们来火车站接我们。”张新雅高兴地说。二老虎没吭声,他可不愿意去。虽然他只去过一次,也许不止一次,可能是以前他更小,还不怎么记事儿的时候,所以没有太多的印象。他觉得杭州那地方太没有意思了。闻名天下的优美风景和名胜古迹他还无从理解,最主要的就是太孤独。虽然除了姥姥、姥爷,还有小舅、舅妈他们一家子,他们的孩子玲玲是个女孩,和姐姐倒是处得不错,可二老虎不愿意和她多说话。杭州怎么能比得上这里呢?这里的一切他都无比熟悉,还有申沉、迟立辉、才才他们一帮小伙伴陪在身边。他不敢再往下想了,他觉得那简直就是他的世界末日。“那好,就这么定了,一放假,你们就去。我过些天就给你们小舅打电话,到时候让他去火车站接你们。”妈妈说。二老虎感觉世界末日提前来了。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江浙地区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和深厚渊源的人文历史,一代代沿袭下来。江南之地多才子,江南同样也多美女。江南的姑娘天生来就带着一种不流于俗的美,安静,雅致,温柔,多思。所以新雅对她自己名字里面的那个“雅”字格外喜欢,觉得那是点睛之笔。同样的,虽然只有一半的血脉源于风景秀丽的江南,但新雅还是和北方的姑娘们有些不大一样,这些不一样,从体形、容貌、眉眼,哪怕是从乌黑浓密的长发上也能看出来。迟立辉就是最早发现这一点的人。尽管他还只是个不到9岁的孩子,可他已经觉察出了张新雅与众不同的美丽。如果仔细端详二老虎的脸,同样会发现一种隐约可见的清秀。可二老虎对于自己身上流淌的那一半南方血脉,却非常地不屑一顾,甚至有些抵触,他觉得他应该是那种纯纯正正的,带着“左牵黄,右擎苍,西北望,射天狼”的一身豪气的北方汉子。
下午四点的太阳耀武扬威地俯视着大地,阳光还很刺眼。身穿一身花裙的张新雅走出校门口,她用手轻轻地把额角的汗水抹了一下,眯起眼睛,四周望了望,她没有看见二老虎的身影。
“新雅姐。”就在张新雅刚刚转过身没走几步,身后传来了喊声。新雅转过头,就看见迟立辉从树荫下跑了过来。“辉子,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们下午不是没课吗?”可能是刚才阳光太刺眼,而迟立辉又站在树影里,所以新雅一下子没有看见他。迟立辉走到跟前,“是没有课,我是特意来接你的。”“接我?”新雅不明白。“当然是接你,要不我来这儿干吗呀?”新雅彻底糊涂了。“老虎呢?他怎么没来,干什么去了?”新雅问。“二老虎有点事儿,正忙着呢。”迟立辉一脸认真地说。新雅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他能有什么事?小孩儿一个。”“有事,他是真的忙,可能最近一段时间都不能来接你放学了。不过没关系,我能来。我每天都准时来。”迟立辉诚恳地说。“那倒不用了。我自己又不是不认识家了。”“没事儿,我愿意来接你。”迟立辉说得正经极了。新雅仔细看着迟立辉,想从他的脸上找到答案。“新雅姐,你别老这么看着我呀,我都不自然了。”新雅又笑了出来,“那走吧,辉子。”新雅和迟立辉一起往回走,迟立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始终走在新雅身体左侧靠后的位置。他觉得这个位置最好,既能看到新雅的侧脸,又能看到新雅的后背和长发。
全家坐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张新雅看见坐在她对面的二老虎狼吞虎咽地扒拉着碗里的饭,想起了下午放学时的事情。“老虎,你今天干什么去了?怎么辉子去学校门口等我去了?”“他非要去的。”二老虎头都没抬,又夹了一大口菜。可饭桌上的其他人都停了下来,不解地看着这姐弟俩。二老虎忽然意识到气氛不太对,赶忙解释说:“我下午去找才才补习功课了,所以没有时间去,就让辉子替我跑一趟。反正他也没什么事儿。”“你去找才才补课了,真的去了?没见你什么时候这么上劲了。你玩儿起来不是一分钟分成五份儿都觉得不够用吗?”新雅笑着说。“谁说的?就是去补课了,才才可是我们班的语文科代表。”“那好吧,知道用功就好。你好好跟才才补习功课吧。”“嗯,可能还要补一阵子,我可能都没有时间去接你了。快要期末考试了。”二老虎回答。这是他和迟立辉早早商量好的。
星期五一整天,申沉都在和隔壁的一班商量放学后踢足球的事情。下午最后一节课还有五分钟下课的时候,申沉已经偷偷在课桌下面把球鞋换好了。一边换一边冲迟立辉挤眼睛。可迟立辉看着申沉向他挤眼睛,没有任何的反应,好像没看到一样。下课铃刚响,老师还没有走出教室,申沉就跑到后面抱起了足球,中午他就早早地给足球打足了气。同学们都开始收拾书包,准备回家。迟立辉也背上了书包,准备往外走。“你干吗去呀,不踢球了?”申沉一把拉住了他。“我今天有点事儿,不能踢球了。你们踢吧。”迟立辉说。“那怎么行啊?都和一班约好了。你不去,咱们就少了一个人,没法踢了。”“申沉,今天真有事儿,特别重要的事儿。不去不行。”“什么事儿呀?比踢球还重要。一个星期就踢一次,你还要溜。不行。踢完再去。”申沉抓住他不放。“哎呀,求你了,放我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迟立辉急得脸都红了。申沉放开手,看向二老虎,二老虎是他们的队长,虽然踢球的水平不是最高的,可二老虎个子高,身体壮实,又不怕撞,不怕累,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坚持要当这个队长,申沉和迟立辉觉得谁当队长都无所谓,所以就让二老虎当了。“二老虎,他要干吗去?”申沉问。“我······我哪儿知道啊?他也没向我请假啊。他什么时候把我这个队长当回事儿了?”二老虎有些不满。“对不起了,我得赶紧出发了。要不真来不及了。”迟立辉说完,挎起书包,跑出了教室,却没有向校门口跑去,而是向着五年级的方向跑了过去。申沉一脸沮丧,少一个人可怎么办啊?他一抬头看见了远处正瞧着他们的范志江。“江奶茶,别走,和我们一起踢球去。”申沉又向范志江喊。“你们不是不带我玩儿吗?嫌我踢得不好。这会儿想起我来了。”江奶茶同样有不满情绪。“少废话,赶紧走,要不操场该被别人占了。”“那我要踢前锋。”江奶茶大声说。“踢屁前锋,跑得那么慢,后面儿待着去。”申沉已经开始往外走了。“赶紧走吧,别愣着了。以后会给你进球的机会的。”二老虎颇有队长风范地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江奶茶的肩膀。“就是嘛,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你还要历练,后卫踢好了,才有机会踢前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才才跟着起哄。“你不也是后卫吗?还说我。”江奶茶不甘示弱地还嘴。“吾志存于此。”才才骄傲地说。“赶紧走吧,别废话了。”二老虎非常不耐烦,“你们俩都踢前锋,我倒要看看,你们谁能进几个球。”二老虎大声吼了一声。
新雅刚一走出教室,就看见迟立辉站在他们班的门口。新雅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迟立辉是来特意等她放学的。他们一起走出校门。“辉子,你今天怎么不去踢球了,你们班不是放学后要踢足球吗?”“不想踢了。”迟立辉说。“怎么会呢,为什么不想踢了,你们以前不是天天讨论踢球的事情吗?而且你还是你们队的绝对主力呢。我听老虎和申沉都说过。”“是吗?那我更不能踢了,也要给他们成长锻炼的机会呀。”迟立辉笑着说。“嗬,一夸你,就美上了,一点儿也不谦虚啊。”“新雅姐,要是别人夸我,没准我还谦虚一下,你夸我,我就没必要装这些了。我还真是我们队的绝对主力。新雅姐,你懂足球吗?”迟立辉问。“不太懂,可我知道你们队里面进球最多的就是你和申沉。”“这倒是,我们两个是中前场,他是前锋,我是中场。申沉那小子速度快,反应也快,眼睛特尖。我传给他的球,如果有10次机会,他能把握住9次,他还真是天生当前锋的料。”“那你呢,你是怎么进的那么多球的?”新雅接着问。“我嘛,绝对的中场核心,也是球队的发动机。技术好,体力好,这是中场的要求。与申沉那种影子杀手相比,我当然要更全面了。”迟立辉神气活现地给新雅讲述着球场上有趣的事情。
走着走着,路边有一个老太太推着小车卖冰棍。“辉子,渴不渴?姐给你买冰棍吃。”“渴,早就渴了,说了那么多话,嗓子都冒烟了。”迟立辉说。“两根小豆冰棍。”新雅掏出两毛钱,递了过去。“新雅姐,我想吃雪糕,双棒雪糕。”“好,两根双棒雪糕。”“雪糕是两毛一根。”卖冰棍的老太太说。新雅低头从兜里继续向外掏钱。迟立辉一把把新雅手里的钱抢过去,“就要一根,一根就够了。”“辉子,一根怎么吃啊?买两根。”新雅又拿出一块钱递过去。老太太有些糊涂地看着他们俩。“不用了,两个太破费了,一根就足够了。”迟立辉把那两毛钱递过去,老太太还在犹豫接还是不接,新雅也有些不解地望着迟立辉。“一根双棒雪糕。”迟立辉催促着。新雅只得又把那已经拿出来的一块钱放回去。接过一根雪糕,两个人继续往前走,迟立辉剥下雪糕外面的包装纸,两手各握住双棒雪糕的两个木棒,慢慢地从中间掰开,递给新雅一根,“辉子,你可真逗。又不是没钱,非要两个人吃一根。”新雅接了过去,甜甜地吃了一口,迟立辉仍然走在新雅左侧靠后的地方,他看着手中的双棒雪糕,有点舍不得吃了。“这可是新雅姐给我买的雪糕,我和新雅姐同吃一根雪糕,一人一半。”迟立辉的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手里的雪糕开始化了。
(作者:梁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