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未定的偷猎者们战战兢兢地走回来,这些家伙一个个满身泥土,狼狈不堪。他们急忙去找衣裤,可找到的都是被撕烂的布片。
帐篷没有了,锅碗瓢盆变为碎片,食物所剩无几,粮食撒得到处都是。
这些家伙完全沦落成为山上的野人。
他们蹲在地上,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一脸的尴尬,一脸的无奈。
没有了衣服,怎么办?只能派一个人开胶轮拖拉机下山,去取来衣服、食物和生活用品。
他们费了好大劲儿,才把拖拉机扶正,可怎么也打不着火。
仔细一检查,零部件被摔坏了,油箱里油也漏光了。拖拉机彻底瘫痪了。
远处传来狼的嚎叫声。
他们那光光的身子冒出了汗珠。
此时,只有猎刀和板斧,没有了猎枪,偷猎者们心中一片空虚。一旦恶狼凑过来,这些家伙就会变成它们可口的美餐。
怎么办?号称佟大胆的他,这时也没了主意。
佟大胆呆若木鸡地蹲在地上,头埋在两胯之间。这是他狩猎生涯中又一次重大的挫折。
他脑海里在琢磨着这些黑熊:这些熊玩意儿,怎么这么厉害?它们没费什么功夫,却把我们弄成光腚猴,这么光着身子也不是个事啊!
最后,一个伙计出了个主意:用撕破的帐篷布系上鱼网的网绳,围在腰上,以遮眼前之丑。
这个办法很好。大家七手八脚地用猎刀把帐篷布割成长方形,将网绳系在了腰上,他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苦笑。
看这打扮,既像孙猴子,又像原始人。
这些家伙带着一腔的窝火与沮丧,呆呆地坐在地上。
他们的肚子开始“咕咕”地叫了,先前猎取的獐子肉和鱼肉被黑熊们洗劫一空。
怎么办?偷猎者们一筹莫展。
他们开始清理废墟,意外地发现火柴、食盐和炸鱼的火药还剩一些。
他们捡拾一些能使用的物品,转移到一个能挡风的密林里。
这里四周都是密密的幼树与杂草,干枯的蒿子和新长的绿草混在一起,形成挡风的屏障。
他们用锹铲出一块空地,点燃篝火,烤了几片剩余的鱼匹子,勉强吃了一点。
他们又到河边炸鱼。在他们下网的地方,河岸上散落着被熊撕碎的网片和几条干巴巴的小鱼。
他们把仅剩下的两个瓶子装满了炸药,装置好了引信,然后开始观察河里鱼的动向。
在清静的河水里,细鳞鱼、鲶鱼、狗鱼、鲤鱼、草鱼、哲罗鱼、白漂子鱼、柳根鱼等,自由自在地游动着。
一群柳根鱼游了过来,这庞大的群体几乎塞满了整个河床。
它们刚刚游过,又一个大的群体游了过来。这是一群狗鱼。
它们是在追食前面的游鱼。
机会来了。他们点燃了引信,把瓶子投了进去。
“轰隆”,随着一声巨响,狗鱼伴着水花漂浮在水面。偷猎者忘记了烦恼,一个个跳下水去,把鱼抛在岸上。
他们发现了一条最大的狗鱼,足有四五十斤重。
这劫后的收获,让他们喜笑颜开。
他们带着鱼返回新的营地,开始烘烤鲜鱼,一股焦煳的鱼香飘荡在森林中。
他们饱餐了一顿烤鱼后,又将剩余的鱼都烤熟了,用绳子捆好,带在身上,准备在回去的路上随时填充饥腹。
这几个狼狈的偷猎者踏上了回家的路。
他们走出原始森林,到达开发地带,要走上百里的路程。
他们只能走一段,休息一下,再找一些山葱、野韭菜之类充饥。
在回家的途中,令他们不安的事又发生了。
他们发现,那些黑家伙在后面跟踪他们。
先是一头刚长大的熊崽,在不远处的密林中出现了。
它发出“嗷嗷”的叫声,像是在通风报信。
紧接着快立带着几个家族成员出现了,它们在向偷猎者张望。
佟大胆和这几个伙伴又吓出了一身冷汗。仅凭身上带的猎刀和板斧,要摆平这几个黑瞎子那是不可能的。
他们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在跑,尽量避开黑熊们的视线。
可是翻过了一座山头,就在要下山的时候,它们的身影又出现了。
这是为什么?难道是黑熊有意和我们过不去?可这次我们并没冒犯它们呀!
佟大胆心中犯着嘀咕。
他突然想起来了,是身上带的烤鱼在作怪。黑熊们是循着这种味道追来的。
伙计们只好把烤鱼放在了草地上。
一个小子舍不得这香喷喷的鱼,口中骂道:“这些黑瞎子们,太狠了,就这点烤鱼也不放过!”
佟大胆骂道:“快放下吧!再舍不得,小命都搭上了。”
这小子骂骂咧咧,只好把最大的那条狗鱼也放在了地上。
这些受了惊吓的家伙提心吊胆地奔跑着。
快立带着几头黑熊,发现了地上的烤鱼,不再追赶了。
它们围坐在地上,双掌捧起烤鱼美美地吃着。
它们正吃得开心,突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突然一阵轰响,狂风大作,原始森林里腾起一股浓烟,随着风势的加大,烟雾弥漫了整个天空。
是那伙偷猎者临走时没熄灭篝火,附近干枯的蒿草被篝火引燃了,造成了森林大火。
这大火逐步蔓延,燃烧的“站干树”,像点燃的巨大蜡烛,火苗向上跳跃,森林里的倒木形成巨大的火团。
风助火势,火助风威,一团团火球在森林中跳跃。树木燃烧发出“嘎巴嘎巴”的响声。
大火像一条巨龙,撒着欢地在林中跳跃,所到之处,那儿便陷入灭顶之灾。
偷猎者们并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他们已经走出了原始森林,进入到开发地带。
这可苦了原始森林里的动物们,它们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尖叫声,奔跑出来。
狍子、马鹿、犴达罕和猞猁等野兽们跑向森林的开阔地,它们一时都毫无目标地乱跑乱窜。
快立和黑熊们看到这情景顿时都慌神了,眼看大火已经蔓延过来,如果不赶紧逃离,它们也会葬身火海。
此时此刻,团队已失去了作用,唯有各奔东西,用自己的方式去保全自己的生命。
大兴安岭的动物们各自都有保护自己的本领。
面对火灾,它们凭借自己善于在林中穿行的优势,首先选择的就是逃出密林带,然后顺着空旷的地带,向有河流的地方逃窜。
在这种情况下,那些森林的隐士们再也不能隐身了,都暴露在旷野之中。
恶狼遇上狍子,也顾不上扑食;貂熊以飞身之术,逃过着火点。
那些傻乎乎的野猪,“呼哧呼哧”地喘息着,奔向沼泽地带,利用沼泽里的泥水,有效地保护自己。
旷野中一片混乱。
狍、鹿东奔西窜,野猪到处乱窜,灰鼠、松鼠、野兔都汇聚在一起。狡猾的黄鼠狼竟然跳到了狐狸的背上,利用狐狸的飞毛腿和智慧逃离。
快立和家族成员们放弃了跟踪,各奔东西,到处乱跑。快立凭借敏锐的听力,觉察出火势的薄弱处,在一片茅草地,火苗正无力地跳跃。它迎着火冲了过去。
快立的选择没有错,冲过这段薄弱的火头,便进入了过火地。
被烧过的林地散发出难闻的焦煳味,树木还冒着余烟,地上的灰烬还散发着滚烫的余热。
快立不顾被烫伤的脚掌,向过火地深处奔去。
它发现狐狸和猞猁、貂熊、恶狼们早已进入这安全的地方了。
它们没有争夺,没有厮杀,各自寻找着过火地带那被烧焦的动物尸体,进行着特殊的野餐。
野猪的尸体最多,它们那拙笨的身子是很难逃过这一劫难的。
狐狸最有办法,它观察着在空中盘旋的鹞鹰和乌鸦,只要它们飞落的地方,肯定有动物的尸体。
快立也有它的本事。它能在弥漫的焦煳味中辨别出烧焦的动物气味,准确地出现在尸体旁。
还有一些火里逃生的动物们,在被烧焦的土地上无精打采地行走。
当血色的夕阳和通天的大火融为一体的时候,快立已回到自己的洞穴附近。
那隐蔽的洞穴早已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快立沿着山坡,爬上了附近的石砬子。那里没有树木,裸露的石头安静地卧在那里。
四五只香獐子蹲坐在石头上,用专注的眼神观察着山下的大火。
它们显得异常的平静,没有惊慌,没有恐惧,好像自己占据的地方是一个安全的世界。
它们看到黑熊到来,并没有逃窜,而是用天真的眼神看着快立。
此时的快立,感到特别孤独,没有了绿色,没有了鲜花,没有了小鸟的歌唱,没有了动物们理想的乐园。
这个走遍远山大河的森林游侠,第一次感到心中的空虚。
看到这光秃的树干,看到这烟蒙蒙的山野,想到走散了的伙伴,它的眼中滚出了辛酸的泪水。
如今,看到这些天真无邪的香獐子们,它突然感到特别亲切,好像有它们在身边,心灵中能有一分慰藉。
它有意地向一头香獐靠近,再靠近。可那香獐子站起身,向石砬子的高处走去。
香獐子知道,这头刚刚逃难出来的黑熊并没对它产生恶意,但还是防一手为好。抱着这种心理,它并没有惊慌逃窜,而是从容镇定地避开。
快立从香獐子的行为举动上猜出了它对自己的戒备心理,也不介意,干脆在香獐子趴卧的地方蹲坐下来。
这是最高点,可以俯瞰森林的燃烧地带。
随着晚霞的消逝,大火以冲天的姿态占领了半个天空。
飞腾的火星和弥漫的浓烟交织在一起。远远望去,展现在眼前的是火的森林,烟的世界。
野狼的嚎叫声一改过去高亢的声调,变得嘶哑无力。
马鹿的鸣叫声,发出一阵阵对孩子、对同伴的急切呼唤。
老乌鸦那“呱呱”的叫声,是为逝去的动物们演奏着哀乐。
昔日的虫鸣蛙鼓,变成了嘈杂的呼喊,那是扑火队员上山了。
这些扑火大军,有的是森林警察,有的是林业工人。
他们有的在迎战火头,有的在过火林带清理火场。纷乱的嘈杂声和风吹树林的唿哨声混在一起。
这些人不知走了多少路,他们身上的衣服已被烟火熏黑,那红黑的脸上写满疲劳。
无数的扑火大军战斗了两天两夜,大火终于被扑灭了。
扑火的队伍撤退了,山林又恢复了平静。
火里逃生的动物们又表现出顽强的生活姿态,它们在寻找着新的生存领地。
大兴安岭毕竟是万顷林海。虽然一两个山头遭受了烈火的洗劫,而远处的青山绿水正在张开宽广、柔情的怀抱,欢迎这些劫后余生的大自然的生灵们。
快立在大森林中行走,它奔向远方那座灰蓝色的山峰。
那里有清亮的河流,有它童年的梦幻,有它和谐相处的朋友,有它梦想中的四方山、毕拉河、野果树、杂树林。
这些对它有着巨大的吸引力,那里也许正是自己的生存之地。
它白天潜伏在山窝处,晚上则以最快的速度行进。
走着走着,它突然停住了脚步,脑海中闪过一道可怕的阴影。
它想起了何大忽悠,想起了轰然倒下的大树,想起了黑熊家族的遭遇。
它犹豫了。如果回到那里,是不是又陷入危险之中?那里的情况到底如何呢?
向来我行我素、对生活充满信心的快立,终于下定决心,宁可冒险,也要走一遭。
刚刚走出过火林带,眼前出现了苍绿的森林。
看到这绿色,快立就像注入了强心剂。它的心情开朗起来,孤独感也消失了。
那绿色的一草一木,对它来说都十分亲切。
它像与故乡久别重逢的游子,在绿色的林子里穿行。
走下一座山坡,看见一座水泡,这是它不曾来过的地方。
这座水泡,是因山上的树木采伐后,大树吸收的雨水量减少,多余的雨水汇成溪流冲刷而下,形成了这个袖珍型湖泊,当地人称之为水泡子。
难怪人们说,一棵大树就是一座小水库。没有了大树,雨水也失去了停留的驿站,只有顺着山坡汇成这小小的水泡。
快立有些渴了,借着夜色,它小心翼翼地奔向水泡,饱饱地喝了一顿。
清凉的水,舒展了它的身心。
它感到无比的畅快,肚子也感觉饿了。
一路上靠着被烧死的动物的躯体充饥,没有使它饿着肚皮。
这时要赶走饥饿,只有再寻找新的食物了。
它的目光搜索着水泡子的周围,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它先是发现了同伴的掌印。这使它万分高兴,这表明有家族成员在这一带活动。接着,一阵窸窣声吸引了它的注意。
在前边不远处,一只小松鼠在地上跳跃。
那里是一排密密匝匝的灌木,中间有一条通道,穿过这条通道,就可以捉到这只小松鼠。
快立兴冲冲地奔了过去,小松鼠看见它来,竟然没有跑的意思。这可怜的小精灵被它轻轻抓在掌上。
它这时才发现,这小松鼠爪子上还绑着细细的钢丝绳。
快立生气地扯断钢丝绳,一把将松鼠填进嘴里。
吃完了松鼠,它准备离开这里,去寻找自己的伙伴。
快立调转身,准备上一个高坎,可没迈出两步,一股力量把它拽了回来。它陷入钢丝绳套。
它低下头,向后退了几步,想从钢丝中挣脱出来,可这套越挣越紧,像一条青蛇盘在了脖子上。
快立慌神了。一阵拼命的挣扎,可是这绳套已嵌进了它的皮肉,它开始呼吸困难,有很快就要窒息的感觉。
它只好沉静下来,用前掌拨着脖颈上的绳索,可是有劲使不上,似乎前腿发麻,使它失去了支撑的力量。
快立想挣脱绳索,可绳索的另一端牢牢地系在一棵大树的根部。
它绕着大树转过去,又转回来,仍然无济于事。
快立挥起巨掌,向大树拍去,想把大树拍倒。
可那大树颤抖了几下,根部纹丝不动。
它绝望地趴卧在大树底下,慢慢睡了过去。
作者:浬鎏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