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军抗战风云》 | 第一部分 淞沪战场抗倭寇 4章 第67师阵上换将

在第18军序列里，尽管第67师是从第11师分离出来的，拥有跟第11师一样的血脉，但它却更为另类。

一般来说，如果一支部队里的主官位置出现空缺，通常情况下是把该单位的副职提拔起来，补充上去；当然也可以由上级领导机关直接指派人员前来接替。只是，后一种情况发生的比例不高。少量军事主官由上级指派是可以接受的，可是，战争年代，一个师级单位，在作战过程中，师旅两级主官不是阵亡，便是受伤离职，且全由其他师派遣人员过来接任，没有一个是该师人员直接提拔，就非常怪异了。这种怪异的事情恰恰就出现在第67师。

在战场上，主官殉职或受伤离任，如不是副职接任，或从该单位产生主官人选，而是从外单位调来人员接替，那么，接任者势必很难迅速熟悉该部的情况，更不可能在短期内把当面的敌情搞清楚，从而制订出符合实际的作战计划，率领部属投入作战行动，达成作战目的。这历来是兵法上的大忌。一个师级单位，师旅长相继空缺，全从其他地方空降过来，岂止是大忌，完全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不可想象的事情发生了，就发生在第18军，发生在第67师。

那么，第67师师长、旅长的交椅又是怎样易手的呢？自从开进淞沪战场以来，第67师首先阵亡了第201旅旅长，由军部派遣第14师第84团团长杨勃接任该旅旅长；随后，师长李树森受伤离职，军长罗卓英派遣刚从德国求学归来的黄维接任该师师长一职；再后，第199旅旅长受伤，又由第11师空降第66团团长胡琏接任。在一场战斗中，第67师三次阵上更换主将，接替者均不是原师指挥官，不仅在第18军绝无仅有，就是整个国民党军中恐怕也不多见，甚至在全球的军史中都难以找到相同例子。

如果说此时接替第67师师旅长的人选都是第18军核心部队第11师以及次核心部队第14师的人员，还可以理解的话。那么，淞沪会战结束后，直到武汉会战时期，第67师仍然留在第18军编制之内，却一直受第23集团军领导，就更加不可思议了。不过，这时，该师师长早就不是黄维了，已经换成了莫与硕。也许是自知第67师是后娘养的孩子，莫与硕颇有些英雄气短，率领第67师官兵在第23集团军里，先后接受过第23军军长陈万仞、第50军军长郭勋祺的指挥，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恭与桀骜。这与夏楚中、彭善对待张治中的态度大相径庭。

第67师之所以得到如此待遇，当然不是因为它是第18军收编的杂牌部队。事实上，第67师是因为第11师编制过于庞大，而从第11师分离出来的，打从一开始，就是纯正血统的土木系人马。而在陈诚牢固地掌控第11师以前，第11师却是名副其实的杂牌部队。陈诚掌控了它，对它实施了彻头彻尾的改造，把它变成了陈诚自己的嫡系部队，随后把它升格成第18军，这时候的第18军就是第11师。后来，陈诚采取收编杂牌部队以及其他蒋介石嫡系部队的做法，使得该军不断扩大成若干个师，把所有归于第18军旗下的部队都变成了陈诚的嫡系，发展为国民党军中实力最强的土木系。

该师师长李树森，黄埔1期毕业，史料上对此人记述极少。与第18军之第11师、第14师一样，在淞沪会战还没开打之前，第67师原本在广东韶关一带驻扎，却因卢沟桥事变爆发，接到命令，准备随同第18军其他各师一道去华北战场抗击倭寇。后来，淞沪发生战事，第67师突然接到命令，改去上海，立即以第201旅为先头部队，第199旅随后跟进，开赴上海战场。

第201旅抵达上海的时间是8月24日，恰逢第11师把登陆日寇从罗店赶出去，并准备扩大战果乘胜追击之际。旅长蔡炳炎随即奉命接替罗店的守备任务。

8月25日凌晨，遵照第18军前一天晚上旅长以上军事会议关于第67师以第199旅向浏河西进，第201旅一部固守罗店，主力向尤家楼出击，配合第11师作战的决议，第201旅旅长蔡炳炎抽调出4个营的兵力，由副旅长兼第402团团长李维藩指挥，配合第11师攻击登陆日寇；他自己则亲自率领第401团2个营的兵力，与该团团长朱志席一道在罗店担任防守任务。这样一来，第67师走上抗日战场之后与日寇的第一场战斗即将由第402团打响。

李维藩是一个很有进取心和爱国心的军官，早就等着在战场上与日寇进行血与火的搏杀，接到命令后，立即率领第402团按照规定向被第11师从罗店赶出而退入尤家楼的日寇发动攻击，试图用猛烈的进攻将日寇赶出阵地，取得一次漂亮的胜利。然而，事与愿违，第402团的攻击遭到了据守该地的日寇强力抵抗，部队伤亡很大，多名高阶军官阵亡，乃至副旅长兼第402团团长李维藩上校也为国捐躯，部队立刻呈溃败之势。第67师在淞沪战场上与日寇第一次作战行动就这样画上了悲壮的句号。

首战即以损失一员大将、伤亡大量官兵的代价告负，师长李树森心里十分震惊，深知不集中力量，将难以应付敌人，向军长罗卓英汇报战况并征得同意后，立刻命令原本要赴浏河的第199旅回转罗店，将第402团撤下火线整补。

第201旅第402团进攻受挫，反而激起了日寇的猖狂气焰。日寇随即兵分数路向罗店组织反扑，其中一路日寇约莫1000余人，附炮4门，由尤家楼向新镇急进，很快就冲到了中国军队面前，与在新镇的第11师和罗店的第67师第201旅旅长蔡炳炎、第401团团长朱志席带领的两个营的兵力刀枪相向，面对面地展开厮杀。

日寇与第401团官兵的厮杀凭借的是优良的武器装备。他们在海空军火力支持下，接连不断地朝第401团把守的阵地——陆家村至白房子一带发动猛攻。密集的子弹、炮弹、航空炸弹瞬息间将中国军队把守的阵地吞没。

蔡炳炎十分清楚战场上的情况：官兵们依托被日寇炮弹与航空炸弹炸得很不像样的阵地，顽强地阻挡日寇步兵的进攻；不断地有人倒在血泊之中；多处阵地有被日寇攻破的危险。为了挡住日寇的攻击，蔡炳炎一边组织力量反击，一边向师长李树森电话求援。这时，李树森已命令第199旅两个营的兵力朝罗店方向收缩，告诉蔡炳炎援兵很快就会抵达罗店，命令他必须坚守下去。

第67师201旅401团团长朱志席把团指挥部设在最靠近前沿的地方，亲自督率两个营的人马英勇顽强地阻击日寇的进攻。由于兵力单薄，守军逐渐不支，部分阵地被日寇突破，情况万分危急。朱志席虽说明知旅长手上此时没有兵力，却还是向旅长蔡炳炎打电话请求增援。在得知增援部队即将到达后，一面督促官兵更加用心杀敌，一面迫不及待地向蔡炳炎多次电话询问援军的到达时间。

第67师第199旅两个营的援军终于赶到罗店。蔡炳炎喜出望外，决定亲自带领援军投入反击。当他率领援军冲进战场第一线时，坚守阵地的官兵已经伤亡过半。这批生力军在蔡炳炎的指挥下，经过数次肉搏，总算将日寇赶出阵地。

不过，日寇并不死心，午后即向第67师位于白房子右翼的陆家村阵地发起了更大规模的攻击。把守在这里的一个连的官兵全部壮烈殉国，陆家村再度落入敌手。

如果不把日寇赶走，这里就会成为日寇打进罗店的一个楔子，其造成的直接后果是第201旅很快会丢掉整个罗店。旅长蔡炳炎非常清楚这一点，因而决计不惜一切代价恢复左翼阵地。他除急电师长李树森再度请求增援外，亲自率领第199旅第398团2营以及旅部特务排向日寇发起反击，试图收复阵地。不幸的是，在激战中遭日寇狙击，蔡炳炎将军中弹身亡，成为第67师乃至第18军系列里首位也是唯一一位在抗战中阵亡的旅长。

蔡炳炎，字孑遗，安徽合肥人，1899年1月出生。7岁入私塾，因家贫于10年后辍学，先以教书为生，后考入黄埔军校第1期2队学习。毕业后出任黄埔军校教导2团2营6连连长、国民革命军第3师8团8连连长、副营长、营长、第9军教导大队上校主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补充第5团团长、第1军3师8团团长、第2师5旅10团团长、第45师268团少将团长兼徐州警备司令、第1师参谋长兼开封警备司令、第18军军部参谋兼干部训练处副主任、安徽省保安处任少将参谋长、中将处长、中央陆军经理处任少将处长等职。他任职第18军干训班副主任期间，协助时任陆军整理处处长的陈诚整编全国军队，与陈诚结缘。由于他工作认真细致，得到了陈诚的赏识，使他于1935年12月，经陈诚提名，就任第67师第201旅旅长，成为土木系重要将领。

张治中很熟悉蔡炳炎。突闻蔡炳炎在罗店阵亡的消息，不由流下泪水，悲痛之时，为蔡将军填词一首，寄托哀思。

满庭芳·缅怀蔡炳炎

寡言少语，

忠厚老实，

离乡从军，

纵马横刀十余年；

尽心尽职，

淞沪战役挺身出，

高举抗日救国旗，

罗店战身先士卒，

功德传后世。

大敌当前，军中不可一日无将。蔡炳炎将军牺牲后，该旅旅长空缺，必须有人来填补这个空缺，才能带领该旅官兵继续与日寇作战。接替蔡炳炎将军位置的是从刚抵达前线的第14师挑选出来的。这个人是杨勃，时任第14师第84团团长。

杨勃这次从第14师第84团团长提升到第67师第201旅旅长岗位，是第67师阵上换将的第一次。紧随其后还有第二次、第三次换将。不过，后面两次空降过来的是大名鼎鼎的黄维和胡琏，就不像杨勃一样令人疑窦丛生了。

蔡炳炎殉国后，第67师第199旅派过来的后续援军陆续赶到，尽管他们接连向日寇发动了几次攻击，但这时的日寇已在陆家村站稳脚跟，进攻没有取得任何进展。鉴于援军已经不可能把日寇从已占据的陆家村赶出去，继续进攻只会徒增伤亡，他们只有退而求其次，转入战略防御不让日寇占领更多地盘。

中国军队停止了攻击，日寇却得陇望蜀，依托陆家村向罗店镇中国军队阵地发动猛攻。第67师官兵依托野战工事英勇抵抗，大量杀伤了武器装备精良的日寇，最后还是在日寇陆海空的联合攻击下，伤亡惨重，前沿阵地渐渐遭到蚕食，致使罗店镇的北半部落入敌手。随后，日寇因为强攻数次后也伤亡惨重，渐感不支，无力再作进一步攻击，两军便在罗店镇内的陆家村、十里长街一带处于相持状态，战线犬牙交错，枪声随处可闻。

第201旅旅长蔡炳炎、团长李维藩、营长张培甫捐躯，固然使罗卓英心情悲痛，但他没有时间悲痛，他应该为蔡旅长等第67师牺牲的烈士们正名，让他们含笑九泉。在充分研究了敌我双方的作战态势，判断了日寇的作战意图后，罗卓英决定将第11师调到罗店以东的顾家角、北塘口、马家宅占领阵地；第98师守备狮子林、新镇、月浦等地；第67师则继续死守罗店现有阵地；急令刚刚抵达上海的第14师前来增援。

26日晚，各部均已到达指定地点，形成了有利的对日攻击态势。罗卓英眼见得心里蓄谋已久的计划很快就要变成现实，心头泛起了一丝笑意。他立即命令第11师、第98师展开进攻，第67师固守现阵地，竭力阻止牵制当面之日寇，使其他友军部队能够顺利进攻。

经过一天的艰苦作战，第11师、第98师都取得了一些进展。这时候，不仅第18军旗下各师人马全部聚集在各自指定位置，为了歼灭登陆之敌，确保罗店的安全，第15集团军总司令陈诚上将命令陆续抵达上海归其指挥的其他各部协助第18军的作战行动。罗卓英知道，让第67师发威的时候到了，便来到三宫殿的军前指挥所，亲自给师长李树森下达命令：第67师之第398团和第401团，分别由罗店镇和小石桥进入第65团现有阵地，由李树森师长统一指挥第67师和第11师第33旅官兵，围歼罗店进入西北角之日寇；同时命令第74军第51师至嘉定城东之澄桥镇集结；命令第6师第16旅推进至施相公庙，策应第67师作战。

李树森接到命令后，立即召集第33旅旅长叶佩高等人举行作战会议，分析敌情，讨论兵力部署，决定以第11师第66团阻击来自聚源桥、尤家楼前来支援的日寇，由第67师第401团阻击来自公路之敌，由第11师第65团和第67师第398团充当攻击主力，围攻盘踞罗店西北角之日寇。具体行动时间定在8月28日上午9时。

已经知道接下来的作战行动计划，第401团前来第11师第65团阵地接防时，第65团团长朱鼎卿立即命令本团全体官兵向罗店镇内集结。其他各部亦按照命令迅速进入了攻击位置。

攻击时间一到，两个团的官兵立即同时向盘驻在罗店西北角的日寇发起攻击。一时间，战场上枪炮齐鸣，愤怒的子弹与炮弹像布满天空的火焰，朝日寇席卷而去，大有一举把敌人化为灰烬之势。然而，炽烈的复仇火焰遇到了敌人祭起的灭火器，火焰与灭火器的较量惊心动魄。

日寇的反应确实迅速。中国军队一发动攻击，他们立刻就用猛烈的炮火压制中国军队的行动，同时又派遣飞机对中国军队进行轰炸和扫射，使得进攻的第65团与第398团官兵寸步难进；与此同时，日寇从聚源桥、尤家楼方向朝罗店派遣两路援军，试图与固守罗店西北角的日寇一道，对围攻罗店日寇的中国军队形成反包围，以彻底歼灭这里的中国军队。

一时间，第67师的进攻行动遭到了强大的抵抗。激战终日，进攻部队仍然没能取得丝毫进展。而担任阻击任务的第66团和第401团也与增援的日寇拼命交火，整个罗店内外都是激烈的枪炮声。此战，第67师毙伤了日寇500余名，自身遭受了近400人的伤亡，其中第66团3营营长王仲彬少校不幸牺牲。

入夜之后，日本海空军停止轰击，第67师似乎可以喘一口气，好好休息一个晚上，养足了精神，恢复了体力，等天亮后与日寇再度交锋了。但是，一向不喜欢夜战的日寇步兵却突然对其发动了反击，重点直指第67师在罗店西部的第398和第401团。

这时，白天进攻不利，本可利用敌机、军舰在晚上无法跟步兵密切配合之机夜里向日寇发动攻击的第67师官兵却因没有得到夜间作战命令，加之白天作战已极度疲劳，思想松懈，面对日寇的突然反攻，不由得颇为慌乱失措，仓促中组织起来的防御阵势很快就被日寇瓦解，全师官兵只有不断往后溃退。作为这次进攻行动的总指挥官，第67师师长李树森面对这样的情景竟然束手无策。关键时刻，附属第67师行动的第11师第33旅旅长叶佩高挺身而出，见日寇势不可挡，立即下令本旅第65团2营冲过去解救第67师。

第11师官兵的军事素养确实是第67师望尘莫及的。第11师第65团2营接到命令，立即取捷径迅速沿着日寇的追击方向冲去。他们刚刚抵达预定目标地域，第67师的溃兵已经逃了过来。2营迎了上去，迅速抢占有利地形，等待日寇冲到跟前，果断地朝日寇追兵开火，一下就把日寇的追击之势阻遏下来。

趁此机会，第398团和第401团收拢队形，撤至沈家湾、小堂子安顿整理。

日寇眼见即将歼灭第67师两个团的兵力，却突然遇到另一部中国军队的拦截，不由得恼羞成怒，索性把气全部撒在第65团2营身上，集中火力猛攻其防线，试图攻破他们的防线后，继续追击第67师。日寇的如意算盘差一点就成功了，2营因为没有时间修筑工事，武器装备又劣于日寇，禁不住日寇的猛攻，几个回合下来，人员伤亡惨重，多处阵地遭到日寇突破。全营顿时陷入被日寇分割包围的危险局势。在此千钧一发之际，第33旅旅长叶佩高亲率第66团1营增援，用勇猛的攻击把日寇的攻势挡住了，暂时稳定了战场局势。

本来为第67师歼灭日寇打下了很好的基础，没想到竟然把仗打成这个样子，军长罗卓英接到战况报告，对第67师师长的行为非常不满，立即打电话把李树森大骂一通，随即命令他亲自率领旗下另四个营的兵力以急行军的速度朝第33旅阵地方向前进，支持第33旅的作战。

这样一来，因为第398团、第401团的溃败，使得中日双方在罗店地区的作战行动，无形之中转移了作战的主要方向——第33旅成了日寇的主攻目标。

李树森接到命令后，不敢怠慢，立刻抽调四个营的兵力，亲自率领，急匆匆地前去解救。当时天降暴雨，又是晚上，视线极其不好，部队跌跌撞撞，行进起来异常艰难。李树森管不了那么多，一个劲地催促部队向前疾进。

队伍越来越接近第33旅与日寇对阵的战场，李树森判断了战场上的情势后，命令人马分开成战斗队形，从行进间向日寇发起攻击。然而，没等救援部队展开行动，他们的行动就被日寇发现了。日寇秘密调整部署，用机枪交织成强大的火网，突然朝李树森和他的人马打去。救援部队猝不及防，官兵一下子就倒下一片。李树森双眼冒火，立即组织人马展开反击。

一场异常激烈的战斗后，第67师伤亡惨重，师长李树森右臂重伤，第401团副团长汪兆霖为国捐躯。

第67师死伤惨重，再也承担不了攻击敌人的责任，罗卓英只有徒唤奈何，不得不下令第33旅坚守阵地，掩护第67师全面后撤。至于师长李树森，一则确实欠缺一个军事指挥官应有的反应能力，二则因为负伤必须离开指挥岗位，罗卓英正好可以解除李树森师长职务，另选良将。这样一来，第67师第二次阵中换将的时机来临了。不过，这一次，更换的不是旅长或者其他将领，而是师里的一把手、主将，套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换帅了。

罗卓英为李树森选择的继任者是大名鼎鼎的黄维。此人接任第67师师长时，是与南京政府最高军事统帅蒋介石一块来到上海的。国民革命军将军如云，能够享有如此殊荣的，可谓不多。

黄维，江西贵溪人，1904年出生。童年时代读过几年私塾，13岁考进江西师范学校。后得到同乡、共产党人方志敏的热情相助，于1924年来到上海报考黄埔军校，初试合格，即赴广州参加复试，被正式录取，成为黄埔军校1期学生。黄维读书成绩非常优秀，毕业后留校在第3期入伍生总队任区队长，曾2次随蒋介石东征，以战功晋任连长。北伐时期，他先在严重任师长的第21师担任营长，在福建永安和浙江桐庐一带打败孙传芳的劲旅张贞和孟昭月两部的作战中，战功卓著，受到嘉奖，升任第61团团长；嗣后，在南京龙潭、栖霞山击溃孙传芳一役中，再次立功，在第11师成立时调该师任团长。1928年末，他进入陆军大学特1期学习，1931年毕业回到第11师，担任旅长。1933年，被提拔为第11师中将师长。为了提高个人军事素质，准备更长久的抗日战争，他于1936年末向上级提出准备赴德考察和研究军事的要求后，被选派赴德国陆军大学进修。因抗战爆发，他应召提前回国，于1937年8月28日回到南京。

黄维向军事委员会报到之日，正是第67师师长李树森在进攻罗店的战斗中受伤离队之时。军长罗卓英及第15集团军总司令、第3战区前敌总指挥陈诚，在淞沪前线得知其事后，以急电报请蒋介石任命黄维继任第67师师长之职。蒋介石立即予以批准，并于9月2日上午召见了黄维，垂询其在德国之所见和对当前中国抗战形势的看法。黄维畅谈了旅德8个月的见闻和观感后说道：“日军虽强，却是蕞尔小邦，资源匮乏，无法久战，故对我行速战速决战略。校长采取全民总动员长期抗战、逐次消耗日军、蓄势反攻之方针，必能克敌制胜。现沪战正酣，请即派学生赴战。”蒋说“好！好！我已派你接替李树森任第67师师长，即随我赴沪”。中午留黄维与其一同进餐，并向黄维颁赠他的照片一张和几本书。在照片右上侧写有“培我同志”四字，落款为“蒋中正”。黄维一见便喜形于色，领悟到这是蒋介石有意用“培我”二字以昭示其寄望殷切的心意，从而使他不禁心潮汹涌，受宠若惊。

9月3日，黄维随蒋介石来到昆山，面见了顾祝同、陈诚、张治中、罗卓英，并一同到大场、刘行前线视察。当晚，罗卓英偕黄维来到澄桥镇第67师师部，向应召来此的各师、旅长传达了蒋介石视察后的指示，并宣布黄维接任第67师师长，同时下达定于9月6日夜攻夺罗店的命令。

就这样，黄维被罗卓英隆重推出，闪亮登场了。作为黄埔1期毕业生，很会读书的黄维并没有完全从书本上走出来，灵活地加以运用，而是把教科书当成了经典，几乎影响了他的一生。管理部队，打仗布阵，他都会不折不扣地按照教科书规定的程序一板一眼地来，似乎很少有变通的时候。不过，由于他对陈诚、蒋介石忠心耿耿，在国民党军中算得上是一员虎将，一直很受器重。

这一次，能够一回国就接任师长，黄维决心不辜负罗卓英、陈诚、蒋介石的栽培与信任，在与日寇作战的战场上好好表现一把，叫那些身材矮小、脚板异常的东洋倭寇一听到他的名字就闻风丧胆，因而，决计按照教科书的规定，先把他的思想灌输给该师每一个官兵，对该师进行一番整顿，使之脱胎换骨。

他是如何做的呢？时任第11师第33旅特务排排长王楚英回忆：

他向副师长、参谋长了解全师现状后，便由熟悉情况的参谋陪他连夜到前线巡视部队，次日中午才回到师部，吃完午饭略作休息后，又随刘参谋长去师直属部队巡视。他经这一天一夜的深入巡视，对全师现况有了具体的了解，并在巡视中同官兵交谈时讲出了他的意见，提出应兴应革之要求。这样，他的战术思想、训练要求、管理目标、作战和指挥要领，便被官兵们了解，全师立即进行整顿补充和突击训练。他重点要求抓射击（特别是夜间射击）、手榴弹投掷、敌火力下接敌运动和地雷敷设；防御时的工事构筑与伪装、障碍和埋伏设置；防空和对空射击；夜间射击和战斗等等。黄维向来注重实际和实效、不讲形式，他关心官兵疾苦，勤于接触基层，素有“平民将军”的雅号。他到第67师时间虽短，效果却很好，在官兵心目中留下了很好、很深的印象。

部队的思想状况有了很大变化，军事技能在短时间即使没能得到大面积提升，但官兵们对日军作战特点均有了详细的了解。紧接着，黄维便按照罗卓英给出的攻击时间表制订作战计划、调兵遣将，准备在对日作战的首战中打一个漂亮仗。

9月5日，黄维来到马家宅会晤第11师师长彭善，根据此前在施相公庙一线防守不能参与攻击作战的情况，通盘考虑了第67师、第11师的现状之后，提出了如下作战方案：由第67师第199旅旅长李芳彬率第398团接替第14师顾家角的防务，他亲率第397团在第11师第33旅左翼进攻罗店。

彭善赞同黄维的方案。他们立即上报军长罗卓英，获得批准后马上付诸实施。

因为要率领第11师第33旅作战，黄维自然少不了要与该旅旅长见面，了解该旅情况，并与旅长叶佩高商量具体作战战术。

黄维与叶佩高见面以及此后的作战情形，引用王楚英的回忆如下：

我当时在第11师第33旅（旅长叶佩高）任特务排长。叶佩高同黄维曾在陆大同学三年，在第18军又是老搭档，私谊甚笃。他得知黄维已到师部，一种久别重逢的激情顿时涌上心头，叫我带两名卫士陪他赶去师部见黄维。他二人见面时那种热烈激动的情景，使一旁的目击者也受到感染。黄维仪表堂堂、更显儒雅，虽已30出头，外表却显得很年轻，一脸和蔼可亲的神态。彭师长见我呆立在门口，便招呼近前见师长。黄维微笑着点了点头，又继续同彭、叶二人谈话。这是我首次同黄维见面。

当晚，黄维同叶佩高一道来到浦宅第397团，由叶佩高介绍罗店的敌情、地形后，黄维则亲自指导该团实施侦察和夜袭准备。

9月6日午夜刚过，第397团的重机枪、迫击炮，从侧翼向敌阵地猛射，各突击队便乘机过河冲入敌阵，同敌短兵相接，逐屋争夺，血战至天明前完全占领了罗店镇内河南大片地域，敌弃尸287具，退踞河北岸，仍负隅顽抗。黄维、叶佩高、胡琏、朱鼎卿、覃道善等均随队在前线，正计划整顿态势继续向河北之敌进攻时，忽遭敌机10余架轮番轰炸扫射，兼之敌舰和地面炮兵对我猛烈轰击，我伤亡骤增。敌援兵三股各千余，在战车和装甲车前导下，分向罗店扑来，猛攻第397团和第33旅，战斗异常惨烈，形势对我不利。但黄维和彭善、叶佩高仍在火线指挥反击，一次次打退了敌军，激战至午后，战局仍未改观。罗卓英决定放弃罗店。

第18军第4次攻克罗店，又予放弃，演成罗店之战我军“四进四出”之局面。黄维认为：“进攻罗店的战术和战斗技巧运用得当，指挥适当。只是对战场外敌军的反扑既缺乏预见，临战又处置不力，遂致功败垂成，可惜！”

9月7日，罗卓英下令停止进攻，各部回守原阵地。

黄维亲自指挥该师第199旅在顾家角与敌天谷支队血战至9月15日，击退敌多次猛攻，歼敌600余人，成功地掩护了第14师、第98师向后方转移，方回到施相公庙与该师第201旅会合，防守该地，与右翼的第11师一道同敌血战至10月5日，计20个日夜，不但始终坚守阵地，次次退敌，且歼敌1000余人，生俘5人，缴获机枪8挺、步枪208支，击毁坦克4辆。第67师遂因伤亡过重，于10月5日调到嘉定休整。

后来，黄维带着2000名久战沙场的官兵，奉命撤到昆山青阳港布防，又受命经无锡赶到宣城，补充了7000多新兵和武器装备，便在洪林桥夜以继日地训练，黄维则不分日夜地下连队督导，第67师又迅速恢复了战斗力。

在前面的叙述中，第67师第199旅官兵在战斗中似乎不见了旅长李芳彬的踪影。其实，有师长黄维亲自指挥，旅长李芳彬确实只能算是一个配角，历来的舞台都是由主角占据的，不必为李芳彬难见踪迹感到惊讶。只是，在罗卓英命令部队停止进攻罗店后，第199旅在顾家角同日寇血战时，李芳彬受了伤，无法担起旅长的重任，第67师再一次到了必须换将的时候。这时候，师长黄维无疑是决定谁来担任第199旅旅长之中最有分量的人了。那么，谁在黄维心目中是旅长最合适的人选呢？这个人就是第11师第66团团长胡琏。

论胡琏在对日作战中的表现，担任旅长肯定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可是，他并不完全是因为其在作战中的表现获得晋级的。原因很简单，果真如此的话，在旅长蔡炳炎将军为国捐躯的时候，接任该旅旅长的就不是从第14师空降来的连一个日本人都没有看到过的杨勃，而是已经跟日寇血战好几天、立下功勋的胡琏。这次的提升，主要原因恐怕是他是黄维的老部下，黄维了解他；在第67师与第11师联手攻击罗店时，黄维又亲眼目睹了胡琏指挥官兵奋勇杀敌的英雄气概。书呆子将军黄维自然非常清楚，上阵杀敌需要的是能征惯战的猛将。那个时候，黄维心里是不是想到过如果胡琏在自己手下，一定会打得更好，谁也不知道，不过显然，旅长李芳彬受伤，让黄维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把胡琏挖过来，收入自己的麾下。

不管怎么说，第67师第3次换将以胡琏担任第199旅旅长而告结束。

胡琏刚接任第199旅旅长，就担负起与第14师一道抗击日寇进攻的任务。无论他多么凶悍、狡黠、智谋百出，面临官兵早已疲惫不堪、弹药补充捉襟见肘、日寇攻势凶猛等各种状况，他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抑制敌人的攻击。这样一来，因为连日战斗，部队伤亡很大，前沿阵地一再被敌人突破，阵地不得不一再向后转移，旅部已经顶不住了。这时，胡琏与第14师第40旅旅长阙汉骞不得不跑到第14师第42旅旅长郭汝瑰的指挥部，三个旅长共享一个指挥所。

战斗仍在激烈进行中。忽然，第199旅一个团长从前线给胡琏打电话说：“我子弹没有了。”武器弹药消耗太大，胡琏手里掌握的一点弹药储备早就用完，他已是两手空空，无奈地回答：“我也没有子弹。”

前线没有子弹，官兵们怎么能与日寇交锋？幸而郭汝瑰旅的子弹运过来了，分给了胡琏一些，解了胡琏的燃眉之急。那个团得到子弹补给后，稳住了阵地。

撤离战场后，经过近一个月的整补，第67师基本恢复了战斗力。此时，中国军队战局每况愈下，该师到了再度出山的时候，便于11月5日奉命由南翔附近增援苏州河南岸作战。这时，该师转归第19集团军总司令薛岳指挥（第19集团军与第15集团军同属陈诚之左翼军），以不同于初次进入淞沪战场的全新阵容投入到了新的战斗。

当天夜里，黄维把师指挥所设在虹桥机场东北角的一个独立住户家里，命令第402、第401、第399团接替北新泾方面的第87师及其以东第3师的阵地，抗击日寇的进攻，将第398团置于八字桥作为师预备队。

在第67师左翼是第46师占领的姚家宅阵地。次日拂晓，日寇即向黄维师发动了攻击。在出动步兵进攻前，日寇首先用系留气球升高在第67师阵地上空，指导炮兵向该师把守的阵地实施猛烈轰击；同时，敌机亦飞到该师阵地上空，对该师阵地狂轰滥炸。这一轮轰炸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日寇才出动步兵在战车的掩护下向阵地发动了一波接一波的猛烈冲击，试图借着炮兵与空中火力打击造成的有利攻击态势，用凶猛的冲击动作，强行冲垮第67师防御阵线。然而，第67师在黄维、胡琏、杨勃等人的领导下，经过近一个月的战斗训练、作战检讨和精神教育后，全师团结一心，同仇敌忾，士气高昂，官兵们无不沉着应战，坚决地挡住了日寇的攻势，使得阵地上日寇横尸遍野。与此同时，第67师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很快，第67师左翼之第46师在日寇的强烈冲击下溃退了。

这下，使得该师陷入了巨大的危险之中：第402团左侧阵地被日寇占领，该团受到了日寇包围；布设在八字桥之第398团猝不及防，被迫在原地与日寇展开战斗。这两个团几乎形成一个九十度的拐角，构成了向西的作战正面，局势很是危险。

本来留作预备队的第398团被迫提前迎战，打乱了黄维的部署。此时，全师都投入了对日作战中。黄维明知道这里充满了危险，却无法抽调部队前来支援，只能寄希望于薛岳派遣援军。

第二天，广东部队开过来增援了。不过，该师的行动并不是黄维所希望的一上来就对敌人外翼构成反包围，而是向西延伸了战场正面，摆出一副老老实实在那里挨打的样子。黄维不能指挥该部的行动，只有摇头苦叹。不过，有了增援部队，他们无论如何也会牵制日寇的一部分力量，稍微减轻一下他们面临的压力。这对于黄维来说，也是颇感欣慰的。

战至第三天，第402团仍然坚守阵地。从这一天起，他们跟日寇展开了惨烈的逐屋争夺战。在战斗过程中，团长赵天民负伤致残。中校团附叶迪负重伤，少校团附王家骏阵亡，营长连长基本上伤亡殆尽，士兵的伤亡就更加惨重了。到第五天夜里，教导总队前来接替整个第67师阵地时，尽管大部分阵地因部队死亡严重已经丢失，残余人马仍然在垂死坚守。

在第402团右翼的是第401团。受到前者遭到日寇猛攻的影响，第401团的阵地也一度动摇。黄维放心不下，电话询问战况，却多次中断。他意识到不妙，担心那边出问题，会对整个师的防线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立即亲自率领工兵营向该团增援。他们接近该团阵地时，适逢团长朱志席带领零星部队向后撤退。黄维暗称侥幸，立即命令工兵营投入战斗，并亲自指挥准备后撤的401团官兵重返阵地。官兵受此激励，情绪稳定下来，继续投入战斗，一场难以收拾的局面立刻扭转了过来。

八字桥这边的战斗同样异常艰苦。团长曹振铎负伤后仍然坚持指挥作战。

该师在黄维的率领下，发扬勇敢作战不惜牺牲的爱国精神，顽强地坚守自己的阵地，迫使日寇的攻势停滞不前，直到五天后把它们移交给教导总队。充分说明：临阵换将虽说历来是兵家大忌，但从该师的实际情况来看，三次阵中换将确实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从前线撤下来后，该师准备开到七宝镇休整，只休息了一天，就接到了薛岳的命令：

限第67师务必于11日到达安亭车站附近，扼守苏州河泗江口公路大桥，掩护全军总退却。

第67师已经打得七零八落，筋疲力尽了。为了完成这次任务，黄维把四个团的战斗兵力集中编到第399团和398团，每团编足两个营，以便投入战斗，归第199旅旅长胡琏指挥；把其余所有勤杂人员编为第401团和第402团，由第201旅旅长杨勃率领，开赴后方接领新兵。

黄维亲率第199旅在规定时间抵达规定地区后，立即在泗江口公路大桥的苏州河北岸占领掩护阵地。此时，公路大桥已由第19集团军工兵部队装好炸药，只要一按电钮，便可炸毁大桥。黄维选好了师部指挥所的位置后，向西撤退的大军就宛如潮涌一样流淌过来，到处混乱不堪。黄维立即向薛岳汇报他看到的情况，并询问第67师周围还有没有其他掩护部队，得到的回答是广东巫剑雄师在第67师右翼担任掩护任务。

然而，事实上巫剑雄已与所属部队失去联系，根本掌握不了部队，无法将部队配置在掩护位置，酿成日寇袭扰薛岳司令部的恶果。

当天深夜，日寇挺进队在泗江口以西十几里的地方偷渡苏州河，骚扰和袭击退却中的中国军队，给退却中的中国军队造成了更大的混乱，甚至连第19集团军总司令薛岳的司令部也受到了日寇的骚扰，害得薛岳不得不泅水逃脱。

黄维是在与薛岳进行有线联络的时候根据电话突然中断判出那边出了状况。为了防范部队发生不测，他立即转移到泗江口，直接掌握部队。所幸的是泗江口公路大桥方面平安无事。当退却部队通过泗江口公路大桥之后，工兵炸毁了公路大桥。黄维指挥所部向北进入丘陵地带，经无锡、宜兴、广德、誓节渡、宁国到达皖南山区，进行保卫南京的外围作战。

作者：张 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