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军抗战风云》 | 第五部分 雪峰山上显神威 24章 最后一战前的军事形势

为了更好地理解第18军的湘西会战，或称之为雪峰山会战、芷江会战中的作用，以及第18军为什么会在此战进行到关键时刻才投入战场，就必须交代清楚中日双方发生这次会战的原因，即中日双方想通过此次会战，达成什么样的战略目的。这样一来，就必须对开战之前的整个战争形势作一个全面回顾。毫无疑问，这不仅需要简单地说一说中国的抗日形势，更重要的是，必须把中国的抗战置于整个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大背景中思考，才能更好地理解日寇为什么会发动这次战役。

日本确实是一个非常令人难以理解的国家。这个弹丸岛国，地处偏狭，悬浮于大洋之中，陆上与任何国家都不相邻，资源稀缺，人口不多，境内时常发生这样那样的天灾，在明治维新之前，一直以中国为师，却在跟中国一样遭受西方列强的侵略之后，走上了一条与中国截然不同的道路，发动明治维新，在很短的时间就实现了工业化，从此以西方为师，加入西方列强欺凌中国的阵营，屡屡从中国这头毫无反抗之力的大白象身上榨取了难以计数的好处后，野心膨胀，不仅要吞并中国，甚至试图征服世界。尽管现在看来，日本的这种做法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量力。可是，它就这么做了，而且差一点就达成了目的。即使在二战失败以后，它仍然可以肆无忌惮地无视中国的领土主权以及人民的尊严，觊觎乃至攫取中国领土，帮助美国政府围堵中国。

不管日本这个国家多么令人难以理解，它已经成为工业化国家，并且脱亚入欧，凭借手里掌握的武器装备在中国获取了它希望得到的东西，刺激了它“征服中国、征服世界”的欲望，发动了全面侵略中国的战争。这一次，在中国政府以及中国军队的顽强抵抗下，日本不仅没有实现3个月灭亡中国的计划，甚至3年也没能实现，且永远也不会实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国内没有什么资源用以维持庞大的对华战争机器运转的日本，按理说应该收敛急剧膨胀的野心，与其他国家搞好关系，竭尽全力对付中国；然而，刚好相反，日本这头被战争机器熏瞎了眼睛的野兽根本看不到未来，竟然不再继续执行与美国的亲近政策，反而偷袭珍珠港，发动了太平洋战争，将美国拉入与日寇作战的阵营里来了。紧接着，日寇一不做二不休，向东南亚各国发动攻击，把战争的锋芒指向了东南亚各国的殖民统治者——英国。

这样一来，原本对日本发动侵华战争采取绥靖政策、大量输送给日本战略物资的英美，为了自身利益，不得不改变过去的对日对华政策。美国积极争取同中国合作，他们的第一步就是给中国军队——当然是国民党军提供军需，以便让中国军队在中国战场上拖住日寇，迫使日寇不能从中国战场上抽调兵力去与英军和美军作战。于是，日寇的这些行动，促成了中、美、英三方合作，推进了世界反法西斯阵营的产生。从此，世界反法西斯阵营的绞索已经套上德意日法西斯国家的脖颈，轴心国的覆灭在劫难逃，最后的灭亡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为了对付共同的敌人——日寇，同时又是为了维护给中国提供援助的唯一可用的一条国际线路——中缅公路的畅通，1942年，在日寇大举进攻缅甸之际，应同盟国的要求，中国国民政府派遣了远征军第1路军将士，进入缅甸，开辟外国战场，援助英军。因为英军作战不力，中国远征军第1路军遭受了巨大的损失，一部被迫转进到印度，一部退回中国。两年以后，在被迫转进到印度的那部分远征军第1路军的基础上成立起来的中国驻印军与在中国境内重新组建的中国远征军相互配合，打通了中印公路。另外，美国开辟了空中走廊，以巨型运输机飞越喜马拉雅山驼峰，源源不断地运送军用物资至昆明，用以武装中国国民党的军队，更换国民党军装备，以便这支军队有能力在中国东南海域策应美军作战。

美英这不仅在军事上援助中国，而且在政治上给中国国民政府提供了巨大的帮助，增强了中国国民政府在国际上的影响力。1943年11月，美国总统罗斯福、英国首相丘吉尔，邀请中国国民政府领导人蒋介石，在埃及首都开罗举行三巨头会议，向全世界宣布：中、美、英等国将组成反法西斯联盟共同对敌，彻底消灭德、日法西斯，标志着因为贫穷落后饱受帝国主义列强欺凌的中国从此可以与帝国主义列强平起平坐了。

根据同盟军的作战计划，以中国大陆和越南为中国战区，成立了中国战区陆军总司令部，全面负责这一地区的作战指挥。总司令由何应钦担任。其战斗序列是：驻云南地区卢汉第1方面军，驻广西地区张发奎第2方面军，驻黔桂边地区汤恩伯第3方面军，驻湖南湘西地区王耀武第4方面军。

按照中美双方达成的协议，以上4个方面军都由美国无偿提供美械装备及后勤补给；并建立中美混合空军部队，开辟大型飞机场，积极收复中国沿海地带，开拓太平洋战场，配合美军向日寇本土展开进攻。

事实上，从1943年起，世界反法西斯阵线就已经出现了重大转折：苏联红军开始战略反攻；北非战场德意法西斯军队向同盟军队投降；墨索里尼下台，意大利政府投降；太平洋战场上美军夺取了战略主动权，日寇转入战略防御；中国战区方面，敌后战场展开了局部反攻，正面战场常德会战取得胜利，日本法西斯面临着彻底灭亡的命运。

对于日本来说，显然，太平洋战场是其战略重点。为了改变太平洋战场上的不利态势，挽救失败命运，日寇试图及早结束对华战争，然后倾尽全力，把兵力全部用于太平洋战场。如何结束对华战争呢？过去几年的经验表明，和谈是行不通的，摆在日寇面前的似乎只有一条路：以凶猛凌厉的攻势彻底摧垮中国军队；或者以打促和，逼迫蒋介石坐到谈判桌上。

为此，从1944年4月至1944年底，日寇发动了旨在摧毁中美空中力量、迫使中国战场上的中国军队以及中美空军无法对日寇进行攻击作战的代号为“一号作战”的大规模战役。从战斗打响的那一刻起，日寇历经豫中会战、湖南会战、桂柳会战等一系列战役，先后攻占了河南、湖南、广西和广东的部分地区，摧毁了衡阳、零陵、宝庆、桂林、柳州、丹竹、南宁等地的7个中美空军基地和36个飞机场，基本上达成了预定战略目的。更重要的是，通过这次作战行动，日寇发现了一个对驻华派遣军构成极大威胁的潜在目标——一处来历不明的机场。

因为从这个机场起飞的中美飞机数量实在太大，对日本空军的打击也实在太大。在保卫衡阳机场的战役中，中美空军即从那个来历不明的飞机场出动战鹰1600架次，击落日寇飞机66架，毙敌3000余人。尽管在日寇不惜血本拼死搏杀下，中国空军被迫放弃衡阳，退守芷江，但这个飞机场对日寇的威胁仍然令其不忘。综合各方面的情报来源，1945年3月，日酋判断该机场位于鄂北老河口地区，遂迅速出动人马攻占了此处的美军机场。可是，中美空军的出动次数并没有因为这个机场被摧毁而有所减少。很明显，日酋并没有找到那个神秘飞机场的具体方位。这样一来，那个来历不明的机场就成了日酋心里难以克服的痛，使其非得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找到并摧毁它不可。

事实上，那个机场位于芷江，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芷江机场。这是一座大型军用机场。修建这个机场，是1944年的事儿，目的是满足中美混合空军部队进驻的要求。修建完成后，该机场进驻了中美混合空军一个团的兵力，担负对日寇的战略攻击任务。在这个机场，停驻多达400余架的各型飞机，美国的地、空人员亦达到6000余人。从该机场起飞的飞机除对日寇军事目标进行轰炸之外，还执行瘫痪日寇交通的任务，特别是远程轰炸机B29，即美国“空中堡垒”的轰炸，致使日寇在湘桂、粤汉两铁路线的交通陷于瘫痪，整个长江航运不能畅通。

此时已经进入二战后期了。日本军队在太平洋战场上兵败如山倒，在中国战场上的日寇却更加疯狂，更加嚣张跋扈。在接连受到中美空军的沉重打击后，华中派遣军司令深感头痛，侵华日寇总司令冈村宁次更是视其为心腹大患，决计想尽一切办法查出可供中美空军起降的飞机场，然后出动人马一举摧毁之。

1945年初，日酋冈村宁次终于获悉中美空军的神秘机场在湖南芷江。为了确保东南半壁的水陆交通，同时破坏中国军队积极调整装备待机反攻的部署，他决定以芷江机场为作战目标，紧急调集军队发动湘西会战。

事实上，冈村宁次决定发动湘西会战，还与日寇的整个战争局势密切相关。

1945年1月，美军进攻琉球群岛，以中国驻印军及英军为主体的东南亚盟军也正在进逼仰光，日寇大本营陷入极端惶恐状态。大本营坚信唯有与中国达成和平协约，迅速解决“支那事变”，才能挽救全局。但是，大本营亦自知在过去的岁月里中国政府就没有吞下它抛出的诱饵实现所谓的体面的和平，在日寇已成强弩之末的情势下，中国政府愈发绝无在这个时候片面停战的道理，遂决定再度发动一次攻击，以有力一击彻底歼灭中国国军主力，迫使重庆政府和谈。

为此，大本营对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冈村宁次下达了训令：以武力压迫与中国蒋主席谋求和平为大本营对冈村将军最殷切之期望。

大本营并没有指定冈村宁次在什么方向发动多大规模的攻击。但是，要想达成歼灭中国军队主力的目的，规模肯定不能小。所以，对冈村宁次来说，大本营提不提作战规模都是一回事。至于进攻方向，在大本营下达这一训令之前，冈村宁次就有过进攻重庆的计划。

那个时候，冈村宁次刚刚接任驻华派遣军总司令。考虑到日本本土已经遭到美军的威胁，南方军在美军以及盟军的打击下，处境维艰，战场情势对日寇南方军极为不利，为了解除南方军面临的威胁以及减轻日本本土面临的压力，转移美国军队以及中国军队的注意力，冈村宁次决定调集部队，直接向重庆发动进攻，一举攻占重庆。此獠先在私下里反复考虑，然后与属下反复磋商，终于拟定了攻击重庆的具体计划，然后派遣驻华派遣军参谋长回去日本向大本营提交并说服大本营支持驻华派遣军执行这一计划。

然而，大本营的想法与冈村宁次相距甚远。大本营认为，一旦驻华派遣军采取这样的行动，美军势必会在中国东海岸登陆，对在华日寇发动进攻，迫使在华日寇陷入两面作战，情势将会更加严重，因而，基本上否决了攻击重庆的计划。不过，为了安慰冈村宁次，也是为了减轻南方军以及日本本土的压力，大本营倒是支持冈村宁次对中国军队发动一次大的会战。冈村宁次再三向大本营解释，说美军没有在中国东海岸登陆的企图，即使美军在中国东海岸登陆了，更能减轻南方军以及日本本土的压力，试图使自己的计划得以顺利批准。但最后还是不能成功。于是，就有了大本营对冈村宁次的最新训令。

这样一来，到底在什么方向发动进攻，发动多大规模的进攻，就需要由冈村宁次自己做出决定了。

既然是迫使蒋介石政府与日本媾和，冈村宁次当然不能把战争规模搞得太小了，那样根本打不痛蒋介石。为了打痛蒋介石，迫使他走到谈判桌上来，发动较大规模的进攻，力争歼灭中国军队一个集团军的有生力量，是冈村宁次的底线。至于把攻击目标选择在哪儿，冈村宁次还是倾向于尽量靠近重庆方向。

恰在这时，此獠得悉对日寇交通线给予致命打击的中美混合空军部队是从芷江机场起降的，便以摧毁芷江机场为主要目的，正式把攻击的目标定在湘西地区，决定立即集结兵力，发动大规模攻势，指示第6方面军执行第二号作战计划，其战略目标为：“消灭洞口、武周间第24集团军主力，摧毁芷江机场”。

为此，综上所述，可以得出结论，冈村宁次之所以将会战地域选择在湘西，是为了达成一箭双雕的目的：夺取并摧毁芷江机场，进而对重庆形成威胁。

湘西地区究竟有什么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呢？事实上，湘西乃川黔门户，位于负责掩护战时首都重庆安全任务的第6战区的右翼。境内雪峰、武陵两山南北纵列，资、沅、澧诸条大河蜿蜒东流。芷江则位于雪峰山脉的环抱之中，湘黔铁路、湘黔公路、川湘公路在此交会，是通往大西南的必经之路，又是大后方联系抗战前线的枢纽，素称“全楚咽喉”，是国民政府重要的战略基地之一。中美空军在粤赣边区及湘桂一带的基地于上一年度被日寇摧毁后，芷江机场遂成为中国空军最重要的基地之一。中美空军利用芷江机场，不断出击，威胁到日寇的后方补给线和地面部队的作战。

为此，冈村宁次选择这个地方作为战役的主要攻击目标，确实一下子打中了中国军队乃至中国政府的要害，势必引发中国军队的强力抵抗。而这又为冈村宁次聚歼中国军队提供了大好机会。

目标已经确定，接下来，冈村宁次必须为实现这个目标搜集投入作战的部队。1944年夏，在太平洋及东南亚各战场皆僵持不下的情况下，日寇发动号称规模空前的一号作战，投入兵力80万以上，使得国民党军损兵10余万，失地1000余里，但日寇亦因遭到国军的重击而趋于强弩之末。在桂柳会战结束后，驻华日寇素质皆急速下降，且对新扩张战线之防守左支右绌。因而，尽管已定下了湘西会战的决心，但却无法调集足够的兵力发动进攻，达成预定作战目的，对于冈村宁次来说，这仍然是一个非常艰巨的乃至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即便如此，为了实现预定的作战目标，冈村宁次还是竭尽全力，几乎拼了老命，搜罗到了自以为够用的投入作战的人马。它们分别是：第116师团、第47师团、第34师团、第68师团、第64师团一部及独立第86旅团，另附特种部队，总兵力大约20万人。

根据冈村宁次的命令，负责指挥这次作战行动的是第20军司令官坂西一良。

在这些部队中，只有第116师团是主力部队，其他师团均相对较弱。作为主力师团的第116师团是常德战役时期日寇的主攻部队，以善于攻坚闻名，但在衡阳战役中几乎全军覆没。因而，到底还有多大的战斗力需要打一个问号。根据日寇战史记载，该师团在战前人员仅正常编制之三成，步兵重武器（迫击炮，机关枪及枪榴弹等）六成，马匹及火炮四成。每个中队仅有2名军官。其他师团的情况是：第64、68师团是1943年新编的警卫师团，为8个大队制。第47师团原先只负责海防，是预备队。

这支由一号作战的残兵及本来负责地方秩序的次级防卫部队编组的野战部队，其素质可想而知。为了提高它们的战斗力，派遣军总司令官亲自下令参战各部应组织“武士刀砍杀队”，以发挥精神战力，颇有与神风特攻队相呼应的味道。

为了遂行这次作战任务，日寇自1945年3月起开始调集部队，并修复公路铁路，修整交通通信，屯积粮食弹药，进行会战之前的各种准备。

会战前日寇的集结地域如下：第20军司令部驻长沙；第116师团、第47师团集结于邵阳、永丰地区；第64师团一部附独立第86旅团集结于宁乡地区；第34师团集结于广西之全县、兴安地区；第68师团集结于东安、零陵地区。

冈村宁次频频调动部队为发动湘西会战做实质部署时，国民党军队的换装工作，仅仅只完成一半。敌人已经挥起屠刀，国民党军不得不紧急应对。

1945年3月，鉴于湘桂粤敌军调动频繁，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考虑到上一年度日寇在攻陷桂林、柳州后，重庆震动，一度被迫作出向西康转移的决定，现在，更是敏感地意识到重庆可能面临来自湘西方面的新的威胁。为了预防日寇西犯，军事委员会立即制定湘西会战指导方案，判断敌军可能以3个师团以上兵力会攻芷江，训令陆军总司令部及第6战区司令长官部监视敌军，准备相机应援芷江方面第4方面军之守势作战。

4月8日，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电令陆军总司令何应钦从速完成作战准备：“以确保芷江机场，并利尔后反攻为目的，以第4方面军所属部队为主力，务于洪江、溆浦以东地区选定主阵地与敌决战”。

根据蒋介石的电令，陆军总司令何应钦立即召集人员研讨当前军事形势，判断日寇攻击方向，制订作战计划如下：

一、第4方面军，应以主力于武冈、新化附近之线与敌决战。

二、第3方面军，应以第94军准备向武冈以东进出，参加第4方面军之决战。

三、第10集团军王敬久总司令率所部3个师及第18军之1个师，准备由常桃向新化以东进出，协力第4方面军之决战。

四、新编第6军应准备1个师空运芷江，为第4方面军之总预备队。

五、为保障第4方面军之作战安全，第3方面军应确实拒止黔桂铁路及桂穗公路之敌使不得越过南丹、龙胜两要地。

单纯从陆军总司令部的这一部署上看，对日寇的攻击目标做出了准确判断，并且用于防御作战的兵力部署是：屯驻于预估敌军主攻方向的第4方面军以武冈、新化为轴心展开战线，作为第1线兵团，第3方面军位右翼，第10集团军位左翼，以相呼应，构成一条完整的战线；新6军及后续开来援军（第10集团军的第86军及第94军）编为第2线兵团，集结于芷江周围，似乎没有多大问题。但是，如果拿在此之前陆军总司令部制定的攻势行动之作战方针，以及当地原有的第4战区因为应野战军的调用而裁撤（第4战区野战部队均编为第2方面军）与之相比较，就可以发现，以原定的攻势部署在很短的时间里改变成防御部署，并且在感到兵力不够使用时，还要从千里之外空运新编第6军过来芷江担负预备队，表明国民党军对湘西会战的这一部署，显得相当草率。这种草率的部置如果发生在抗战中期，一准会酿成大祸。但此时参加这次会战的国军基本上换成美式装备，战斗力已今非昔比，也就被尔后的胜利所掩盖。

比较特别的是陆军总司令部并没有决定2线兵团的夹击点（用以吸引日寇主力，方便国军合围之用，如常德、石牌、衢州等战役中国军都用过此法），要么体现了总司令部的莽撞，要么反映他们此时对本身的机动能力及固守定点的持久能力深具信心。也许，后一种成分居多。因为连军事委员会的指导要领，也是要求在第1线兵团节节阻击日寇的时候，第2线兵团就应该直接进入第1线兵团地域，向进攻受阻之敌转移攻势，而不是一定要等敌军推进到芷江等要地，各路大军集结一处时才实行包围。如果早期国军采用这种做法，会造成第1线兵团地域中的大混乱，而各路分进的日寇必乘国军两线兵团粘在一起的良机点点突进，突入国军后方，演成枣宜会战后期的惨状。

根据陆军总司令部制订的作战计划，中国方面此次作战的主要任务由王耀武的第4方面军承担：担负湘西沅江以南地区以及芷江机场的全面守备任务。

第4方面军下辖第73军、第74军与第100军。其中，第4方面军司令部驻扎辰溪附近；第74军在雪峰山东麓占据山险要隘有利地形，构筑决战主阵地带，于武冈、石下江、洞口各点，构筑坚固纵深前进阵地，对盘踞东安、邵阳方面之敌，以游击部队保持接触，施行游击侦察，严密监视；第100军居于第74军左翼，主阵地配置于雪峰山东麓之山口、龙潭一线，于隆回、山门等要点配置有力部队占据据点工事，坚强守备，以游击部队对永丰、湘乡之敌保持接触、侦察、监视；第73军以主力占领新化、安化县城，一部对资水东岸宁乡之敌保持接触。

湘西会战之中国军队最高指挥官是中国战区陆军总司令何应钦。他原驻昆明，在战况紧急之际率领中美幕僚在安江设立前线指挥所，亲自来到安江指挥部队作战行动。根据第4方面军当前形势，判定日寇对以夺取芷江机场为目的的战役志在必得，为了确保战役的胜利，何应钦将打通中印公路以后回到昆明的廖耀湘之新6军迅速空运到芷江，作为战役总预备队。但是，该军来到芷江地区后，还没有来得及参战，雪峰山战役即以中国军队的胜利落下帷幕。

与国军异常积极地投入作战部署相比，日寇的动作却显得极度缓慢，乃至狐疑不决。日寇参战部队虽达20万人（5个师团及3个支队），但其第20军一反常态，在初期实施进攻的时候虽说投入了不少军力，但能够一直作战到底的主力部队只有第116师团外加2个支队的人马，第47师团与第68师团均在开战前期即停顿下来，使第116师团呈现孤军深入的局面；而隶属于第11军的第34师团更是一反往日对华作战的积极态度，仅在其防地前缘对中国军队略事滋扰就停止行动。军司令官坂西一良虽然表面上强硬请战，但观其上述实际作战配署，与日寇早期在第一波攻势中至少使用八成部队的气焰相比，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指挥风格。事实上，恐怕他自己也承认日军兵力与昔日相比，已日落西山，不敢冒险孤注一掷。后来，国军在检讨这次会战中都颇有些感叹日寇畏缩，明确指出日寇逐次投入兵力的做法是其失利的主因，可谓一语中的，切中要害。

无论如何，日寇的战争机器已经启动，就再也不会停止下来。1945年3月下旬，日寇各路进攻部队按计划进入预定位置，4月正式发动进攻。

首先与日寇对阵的中国军队是益阳守军。其时，日寇兵分两路，一路是集结在宁乡之右翼部队第64师团一部附独立第86旅团从正面向益阳中国守军发动攻击，一路是在沅江之数千日寇亦南下向益阳北面会攻益阳。中国方面益阳守军受到日寇的两面夹攻，采取依据既设阵地逐次抵抗的方式，节节后撤，节节抵抗日寇的进攻，稍作抵抗，即主动撤退到下一道阵地。日寇在占领益阳以后，继续向桃花溪、安化西进，在这里遭到了第73军的猛烈阻击。双方一直交战到5月中旬，日寇才勉强推进到烟溪、新化附近地区。两军遂在这一带战成胶着，谁也无法取得进展。

集结在零陵、全县方向的日寇左翼部队之第68师团、第34师团，亦兵分两路，向据守在那一线的中国守军展开了攻击。在全县方向的日寇第34师团首先攻占了新宁，接着继续西犯，由武冈南侧向武阳进犯。守备武阳的是第74军一个连的兵力。他们拼死抵抗，全部壮烈殉国。随即，日寇进攻至瓦屋塘、水口之线，遇上了把守在雪峰山主阵地的第74军的猛烈反击；另一个方向上，日寇第68师团则沿着新宁、武冈大道西犯，在攻占了中国守军的前进阵地后，对武冈县城实施三面包围。据守在武冈县城的是第74军之另一部。他们在重创了日寇后，放弃武冈，主动向主阵地转移。

日寇集结于邵阳、永丰地区的第116师团、第47师团为中央攻击队，是日寇这次会战的主攻部队。该敌利用湘黔公路运输的便利，附有坦克、炮兵部队，企图在左右两翼攻击队的掩护下，以优势兵力，突破第4方面军布设在雪峰山中心公路线之主阵地，循公路直取芷江机场；并以邵阳为后勤补给基地，事先囤积了大批粮食弹药以及其他各种作战物资，可以源源不断地供应进攻部队。

敌酋第20军司令官坂西一良由长沙进至邵阳前线指挥，箭头直指芷江飞机场，妄图一举击破中国军队雪峰山主阵地，短期内解决战斗。为此，当日寇的前锋抵达新化、隆回、武冈一线后，坂西一良调整部署，将中央主攻部队分成四股，分别沿邵阳循湘黔公路线西犯、由邵阳公路北侧向西进犯、由邵阳向西北进犯、由邵阳向北进犯。

第一股日寇，即沿邵阳循湘黔公路线西犯之日寇，在窜至桃花坪中国军队第74军的前进阵地后，受到该部的坚决阻击。日寇遂采取两面攻击战术，企图将据守此处的中国守军包围起来，予以歼灭。为了避免遭到歼灭，中国守军主动撤出桃花坪阵地。日寇随即跟踪追击，继续向前进犯，付出重大伤亡后，相继攻陷中国守军把守的高沙市、竹篙塘等梯次阵地，直抵第74军雪峰山主阵地之洞口一线。把守在洞口一线的是该军第58师官兵。他们凭借山险和坚固的防御工事，狠狠地回击来犯日寇，予敌重创，迫使日寇的攻势受挫。此后，该股日寇虽说一再向我师发动进攻，但都被英勇顽强的我师官兵阻截下来。从此以后，这个方向的战况遂成胶着状态。

由邵阳公路北侧向西进犯的是第二股日寇。这伙倭寇面临的对手是第74军之第57师，也就是死守常德的那个师。在第100军一部的协同下，第57师逐次阻击敌人，最后退至雪峰山东麓放洞一线既设阵地，在那儿与日寇鏖战一周，坚决地挡住了敌人的攻击，迫使这伙敌人无力进攻，不得不转取守势，等待增援。

第三股日寇，也就是由邵阳西北进犯的日寇，与把守在石马江、巨口铺、顺水桥、六都寨各点既设阵地的中国守军第73军各部发生激战，突破了第73军的防线，进而驱逐了据守山门的中国军队，进抵雪峰山龙潭第100军主阵地面前。在这里，日寇的攻击势头终于遭到了阻截。从第74军分离出来另外成军的第100军军长李天霞指挥人马，凭借有利地形，运用各种火力狠狠打击敌人，经过数日激战，顽强地坚守住了主阵地。自从以后，这一路日寇亦不得不在中国守军的阵地面前停顿下来，与中国守军形成犬牙交错的形势。

由邵阳北犯的日寇则在击破了第73军的一些阵地后，窜至新化迤西至洋溪地带，与敌右翼部队联合起来，共同对第73军展开攻击。一时间，第73军处在极度危险之中。恰在这时，第18军之第18师及时赶到，与第73军协同阻击敌人，在大量击毙击伤了日寇以后，迫使日寇停止了进攻，顿兵新化城下。

不过，这只是第18师的救援行动，并非整个第18军从此以后就全部投入到湘西会战当中来了。在后面的内容会详细介绍第18军在雪峰山战役中的作战行动。

纵观日寇这一阶段的作战行动，实质上全都处于进攻地位，似乎掌握着战争的主动权，其实不然。从1945年4月9日，敌主攻部队第116师团开始偷渡资水，以及第47师团同时自永丰发起助攻，与中国军队第73军接战，以此吸引国军注意，到4月12日，第34师团于东安发起助攻这几天的时间里，尽管日寇的进攻看起来非常凶悍，可是，国民党军第一线兵团均未擅动，仍习惯性地静候日寇暴露其此次会战真实攻击目标之进攻路线，所以日寇早期助攻并没有产生多大效果。为此，日寇虽说表面上是主动进攻方，但掌握主动权的仍然是中国军队。

1945年4月15日，日寇第20军坂西一良司令官发出进攻电令，正式启动中国战场上最后一次大规模攻势。敌第116师团为进攻主力，自益阳西向进攻，属中央兵团；南路为关根支队（第58旅团），在第34师团助攻下自东安跃出，直指新宁，属左翼兵团；其右翼兵团第47师团则向孙家桥进攻。

日寇的三路进攻态势十分明显，有意在合兵芷江之前先进行一次合围，以围歼第4方面军。

第4方面军自4月10日起即与敌接战。司令官王耀武奉命在武冈、新化之间与敌决战。不过，该方面军第1线部队顽强地阻截了敌人的攻势，以致日寇根本没能在先期攻势中突破国军战线。第4方面军则在4月14日已于武冈、新化等雪峰山周围据点组成一个守势轴心，意图直接将敌军包围（不待敌军推进到芷江周围），静候日寇入彀。

这样一来，日寇第一阶段的整体作战目标全部化为泡影。战场主动权始终为中国军队所控制。接下来，中国军队前线指挥部弄清了日寇的真正作战目标后，重新调整部署，调集未曾参战的精锐部队投入战斗。

通过前面的介绍，读者已经非常清楚：第18军本不属于第4方面军系列，而是隶属第6战区管辖，担负洞庭湖西岸的守备任务。其中，杨伯涛之第11师守备常德、汉寿地区；覃道善之第18师守备益阳地区；戴朴之第118师随军部控制在桃源附近地区。当湘西会战正式打响的时候，本来没有该军主力部队什么事（第18师担负益阳地区的守备任务，因益阳处于湘西会战的范围，所以，该师与其他部队一道最先投入了战斗），但日寇攻击到雪峰山附近，战况十分紧急，中国战区陆军总司令何应钦遂决定将该军调离常德地区，到沅陵、辰溪一带集结，归其直接掌握，以便适时将该军投入战斗。于是，跟其他历次大型会战一样，湘西会战到了关键时刻，第18军主力便进入战场，与日寇再度交锋了。

在第4方面军与日寇兵戎相见的时候，空军以及第3方面军也没有闲着。驻扎芷江机场的中美混合空军一个团，拥有远程轰炸机、战斗机群、侦察机群。当日寇出动飞机前来轰炸的时候，该团奋力迎战，在芷江上空发生了激烈的空战，凭借绝对优势的力量，击落日寇多架，迫使日寇飞机再也不敢进犯。

与此同时，驻扎黔桂边地区汤恩伯第3方面军以主力据守龙胜、城步各要点，另派遣牟廷芳的第94军向武冈东南之敌采取攻势，以威胁日寇左翼兵团，给第4方面军与日寇决战造成有利的军事态势。

如前所述，日寇自4月中旬开始运动，5月初展开攻击以来，遭到中国军队的节节阻击。敌人每前进一步，都必须付出极惨重的代价。为了一个要点，敌我双方都要经过反复争夺，以至于阵地反复易手。为此，日寇行动迟缓，于5月下旬到达中国军队第74军、第100军占领的雪峰山主阵地前沿时，大量消耗了兵员弹药，其残余部队亦精力疲惫。凭借这些人马，在掌握了制空权的中国军队面前，日寇要想防守占领地区已经很困难了，遑论进攻。

反观中国军队，前期与日寇接触的中国军队利用大纵深阵地节节抵抗，让出空间，赢得时间，以深入了解敌之虚实，得以加强主阵地的防御力量；并乘敌兵力分散、正面仰攻、部队运动暴露之际，招来空军以及炮兵部队同时对敌人实施猛烈轰击，前线守备部队则大胆组织逆袭，轮番向日寇展开反扑，迫使敌人处处被动，难以应付；己方则始终掌握着行动的主动权。

空军方面，早在4月间，已侦知日寇调动兵力，运输频繁，判断日寇有大规模攻击企图，中美混合空军部队即加强兵力，日夜出动飞机轰炸铁路和公路交通枢纽，以破坏敌人的兵力集结和补给线。战斗打响后，大力支持前线部队的战斗，应情况需要，随叫随到，陆空联合向敌展开攻击。这时候，日寇空军已经大部分转移到太平洋战场对付美军去了，从此丧失了制空权。对于饱受日寇掌握制空权之苦的中国军队来说，既解除了己方的空中威胁，又能对日寇形成空中威胁，就真的是主客移位，可以挥舞起杀敌钢刀痛快淋漓地向侵略者头上砍去了。

5月初，中国军队前线指挥部已知悉日寇全部进入战场，攻势即将到达顶峰，遂决心使用新锐兵团转移攻势，以歼灭当面之敌。为此，中国战区陆军总司令何应钦命令在黔桂边区汤恩伯第3方面军，以主力对湘桂铁路沿线之敌发动攻击，令以该方面军所属第94军由城步、绥宁疾进，向武冈西北与第74军对阵之敌左翼展开进攻。经过激战，第94军逐渐进至武冈、瓦屋塘一线。日寇受到左侧背压力，只得对雪峰山正面暂停进攻。第74军趁机转守为攻，协同第94军围歼当面之敌，使日寇整个攻击队形之左侧背受到了严重威胁。

同时，根据何应钦与王耀武的作战计划，乘日寇攻势顿挫之际，将未参战的精锐部队第18军用于雪峰山正面阵地作战，居高临下，对敌出击，给日寇以粉碎性打击，一举结束整个会战。为此，终于轮到第18军登场杀敌了。

不过，给第18军下达的并不是这道命令。而且，在下达进入战场命令前，该军已在4月末受最高统帅部的指示，拨归第4方面军指挥。遵照总司令王耀武的命令，胡琏率领第18军已经向沅陵、辰溪地区集结，听候任务。

第18军走上战场的时刻终于来临了。尽管并不是原定的进入雪峰山正面阵地与敌人进行硬碰硬的战斗，而是向日寇的侧背发动攻击；但他们还是走上了战场，与日寇展开了最后一战。那么，他们到底是怎样进入战场，又是怎样与日寇展开最后一战的呢？这些内容，将会在后面文章中为读者揭晓。

（作者 张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