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几个房间了?
他皱起眉,昨夜睡得太晚,因为想多走些路,疲倦之下写的笔记有点混乱。是第三万零八,还是三万零八十?前面的和后面的编号对不上。自动增加的字符串从前面赶了上来,已经掩盖了他之前的记录。
管他呢,他撕下这一页纸,反正就是几十个房间的误差,对于这庞大的总量来说根本无足轻重。再说他不止记错一次两次了,记得再准确又有什么用?还能帮他逃出去吗?他经过的房间数量早可以申请吉尼斯纪录了,而且准保五百年都没人能打破。
他叹了口气,拉了拉肩上的背包,把正反面都写满了的笔记本塞进外衣兜。
圆珠笔也要用完了,他得快一点找到下一个X房间。
无尽的红色地毯,像一条通往幽冥的血河,两边是一成不变的白色房间门,昏黄的灯光从低矮的天花板洒下,隐约照出墙壁上一幅又一幅的画。这景象很接近典型的三星级酒店走廊,他已经看了不知多久。
是的,他是个被困在这无限走廊中的人。
房间大部分都可以进入,不需要房卡,里面的摆设全都一模一样,木头茶几,42英寸的液晶电视,被单整整齐齐叠好的双人床,桌上还有电水壶和两个倒扣的玻璃杯。入门左手边就是独立浴室。
没有电,没有水,连窗户都没有。这些房间乍一看似乎很正常,然而实际上它们根本和“正常”不沾边。
是谁造了这处巨大的建筑,他毫无头绪,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儿的,他也一点想不起来。唯一可以称得上线索的,就是每个X房间中的纸条。
每隔三天,或者四天,他会找到一个X房间,正如其名,房门上画了一个非常醒目的白色X,好像生怕他错过。
X房间和其他房间不同,里面有水,有压缩饼干、牛肉条和方便米饭,还有新的圆珠笔,总之是为了长途跋涉的人而准备的。
还有纸条。
纸条上写的字既密又小,看来留言者和他很像,也为了日渐消耗的纸张而发愁。这一段段文字,没有提及无限走廊的原理,亦未指点要如何离开,却为他拼凑起另一个跋涉者的内心与故事。
他走够了,双腿以酸痛发出抗议,就像往常那样,他知道是时候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了。虽然没有窗户也没有时钟,但日复一日在走廊中的前行,已经让他形成了某种内在的时间表:在床上睡醒时,就算作“早上”;吃过简陋的早餐,出门行走到累了休息时,就算作“上午”;休息得差不多,再走到肚子空空时,就算“中午”,是吃午餐的时候。上半日的划分如此,下半日也是一样。枯燥,但精准,就像滴滴答答的时钟。
这个方法是那个留下纸条的人教他的,把自己当做一只钟,你会麻木,会疲惫,但你不会倒下。这点才是最重要的。
他坐在柔软、厚实的地毯上,背靠贴着米黄色墙纸的墙壁,望着对面悬挂的画出神。
走廊中的画各不相同,风格也大相径庭,在这里,他见识过大块色团组成的野兽派,也看到过无数线条构成的抽象派,还有奇妙几何图形的超现实主义。几乎就是一出规模惊人的画展,假如这走廊是个梦的话,也肯定是个画画的疯子的梦。
他最喜爱的是写实派,比如一座风雪中的吊桥、一只草坪上嬉戏的小狗,抑或一艘气势非凡的长桅帆船,主题不一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给自己窥见现实世界的一道缝,明白在这无限走廊之外还有阳光和风,就足够了。
这幅画的内容有些特别,格外引起他的兴趣。
画面中有一条长而暗的隧道,两边插着幽缈的火炬,一个大人牵着一个孩子,在其中摸索而行。他们的身前身后,都是将光吞噬殆尽的黑暗。而黑暗深处,似乎还有着什么东西。
画上不是他,他是孤身一人。但这画却让他联想起别的人。
他从背包中翻出一叠纸,这些是之前的X房间中留下的纸条,反复阅读它们,也是他除了看画之外唯一的消遣手段。
最早的几张纸都发皱开裂了,因为折叠的次数太多。他很小心地把它们慢慢展开、铺平,找出最新的那一张。
“我和贝妮思今天走了三百多个房间,比以前慢,因为我病得越来越厉害了。贝妮思担心我,也害怕着后面紧随的那个东西,我只能尽量安慰她,实际上我也不清楚,我们到底能不能逃得掉。”
留纸条的人,带着一个孩子,从名字判断是女孩。他们走在他之前,而且不知被什么东西追赶。这番描述和墙上的画非常像。
追他们的是什么呢?他站起来,使劲盯着那幅画中漆黑的魅影。自己会碰到这东西吗?
没有人回答他。他有点羡慕留下纸条的人,即使被怪物追着,起码有个陪伴……叫贝妮思的女孩是他的什么人呢?应该是女儿。
休息得差不多后,他把纸条放好,背起背包,再度出发。
2
X房间在“傍晚”时分来到他的面前。
他算是松了口气,背包里所剩干粮无几,水更是一天没喝了,此刻找到X房间可谓解了燃眉之急。
然而走到房间前、想开门进去的时候,他却赫然看见门把手上插着一张笔记本的硬纸壳。
上面写的是——
不要、不要打开门!!!
话只有一句,连续的三个感叹号却把纸戳出了洞。
他的动作僵住了。
硬纸壳的笔迹很仓促,无法辨别是不是以前那个总在房间内留信息的人写的,但纸本身已经微微发黄了,感觉比他拿到的纸条都旧,而且写这句话的人应该已经用完了笔记本,否则不会拿笔记本的封面来用。
不要打开门。为什么?
如果不进去,他会渴死在前路上,干粮没有了还能撑一段时间,可是水……
他几次用手握住门把,又几次放下,从把手上传来的冰凉触感和以前那些X房间并无不同,但直觉告诉他,门那一头有不好的东西。
不经意间,一股寒意爬上他的脖颈。他转过头,竟和一头黑色猛兽的视线撞到一起,他被吓得倒退一步,后背碰到了门。不过马上他便发现那只是一幅画,画中的黑熊人立而起,逼真得可怕。
画挂的位置正对X房间,黑熊的黄色眼睛灼灼地盯着他,犹如一种无言的警示。
他终究不敢开门,丧气至极,抱着头在门前蹲下来,视线余光却发现斜对面的墙壁下摆着什么。
七八个水壶,上面压着巧克力与压缩饼干,一旁还有支圆珠笔。有人把房间里的补给都搬了出来。
像沙漠中的旅者找到了绿洲,他欣喜至极地冲过去。
原先在这里的食物和水应该更多,有在他之前的人拿走了一部分。
他仔细查看,果然在其中一个空了的水壶中找到了熟悉的纸条。
这是头一次碰到前人的留言,警告我们不能打开房门。
不知道为什么,触碰门把的瞬间,我觉得留言是正确的,门那一头有危险,我不能让贝妮思落入险境。
也许是留言的人把食物和水都搬了出来,我们取走急需的大部分食物,留下一半的水,万一还有在我们之后的人,愿这能帮到你。另外,我走路很艰难了……
看来,在这条无限走廊中跋涉的,不只他们三个人而已,还有走在更前面的。那第四个人用完了笔记本,后来的命运如何?怕是无人能知晓了。X房间中有水有食物,唯独没有新的笔记本,没有留言,在走廊中便等于没有存在过的痕迹。某种意义上,笔记本就是走廊之人的生命轨迹。
无论如何,他觉得第四个人值得敬佩,那人以最后一段留言,帮助他和前面的父女俩躲开了威胁。这个荒诞的地方,还能遇到这样的善意,他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暖意。
他怀着感激之情收起纸条,痛饮一顿后,将自己的水壶灌满,把其他干粮放进背包。
他不打算久留,因为那间不能打开的X房,它似乎散发着无形的不祥之气,在它附近待着很难安下心。他背起背包,加快了脚步。
3
所有人都在记录。你有试过不记录吗?
这张硬纸壳突兀地出现在墙壁上,就被别在一幅画的画框里。画的内容是一个巨大的鹦鹉螺,密密匝匝的螺旋纹路挤满了整个画布,仿佛预示着无穷。
他喜欢写实派,这幅画却是例外。
这张硬纸壳也是有年头的了,他看了会儿那上面的问题,伸手将它翻过来,在背面,有着和他所想一致的答案。
不记录,就没有尽头。这只是一种感觉,不是公理也未经过亲自验证,但他明白,感觉在走廊中是个很重要的东西。
他的笔记本上,写满了每天所走的房间数,以及那一天的经历和想法。哪怕像昨日一般遇见不能打开之门的事情凤毛麟角,哪怕绝大多数时候,他所记下的内容都差不多,他也一直这么坚持着。他会尽力让记下的文字稍有变化,比如今天看了哪些画,吃到的巧克力口味有什么特别,这些又引起了他怎样的思考。算是一点小小的乐趣。
虽然这些文字最终都会被不断增加的字符串吞没。
笔记本就是生命轨迹,即便昨天和今日的差异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也有必要一丝不苟地留下经历过的证据。这种生活状态有点像蚂蚁,似乎也有点可悲,不过转念一想,其实现实世界上的大部分人,不也同样如此活着么?
不记录的话,走过的房间就变得毫无意义,那种行走方式,十有八九到不了终点。
和前面那个警告不要开门的硬纸壳一样,他没有拿它,让它留在原处。这两个人都是耗尽了笔记本吧。前者的命运未知,后者注定是迷失了。他说不出谁的下场更惨,只是下意识又捂紧了背包中装笔记本的地方。这是我存在的证明,他想,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之后的路越来越奇怪,过去,他无法打开的门是很少的,现在却陡然增加了不少。他时常碰见一连上百个房间都紧闭着,有一天“傍晚”,为了找一个可以睡觉的房间,他甚至又多走了十几分钟。虽然倒回去没多远就有个可以打开的房间,但他绝不后退,因为后退会令他生出种被困住的恐惧感,只有保持前行,他才能勉强不让这恐惧淹没自己。
钟表是不会倒着走的。
在走廊上取得的食物和水虽然不多,但节约着也能撑过这段路程,还好,三天后的“下午”,下一个X房间如期到来。
这个X房间没有警告的留言,他松了口气,不经意间却发现房门对面的画有些特别。他走近看,发觉这幅画是以圆珠笔画出来的,画的是一个玻璃鱼缸,里面有一条鼓着眼的小小金鱼,在悠闲地吐着泡泡。
歪歪斜斜的线条,稚嫩的笔法,和以前看到的画都不一样。
像孩子画的,幼稚,但他很喜欢。
欣赏了一会儿,他转身打开X房间的门。
第一件映入眼帘的东西,让他顿在门口。
一个玻璃鱼缸,装着一条鼓眼的金鱼,就摆在电视旁边的桌面上。
一串串泡泡从鱼嘴里冒出来,升到水面,然后破裂不见。
他用力闭上眼又睁开,鱼缸还在,鱼也还在。连泡泡都在。
不是幻觉。
待走过去后,他注意到鱼缸底下压着纸条,他小心地将其抽出来。
贝妮思做了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
我很难相信这是真的,但这只鱼缸,还有里面的金鱼,它们全是切实存在的。我把鱼捧在手里过,还看着它吃我喂的饼干渣……画,在走廊中竟能化为真实。我在惊讶之余,也管不住心中的恐惧念头——那些别的画,是怎么来的?
我画的东西不顶用,不管是放在哪个画框里都一样。我试着让贝妮思画些别的东西,食物,新的笔记本,什么都可以,但奇怪的是这些后画的东西没有变成现实。
她说,总有个声音在她脑海里吼叫,憎恨她的画。她还说,这声音就是来自于那个在后面紧追我们的东西。
它越来越近了。
放下纸条,他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打量鱼缸,鼓眼金鱼把头凑到缸壁上,嘴一张一合地向他求取食物。
时间没过多久,他在从压缩饼干上抠出碎屑撒进鱼缸里时如此想,否则这鱼早该饿死了。一周,顶多十天,而感觉告诉他,自己和前面两人的路程距离可能就在三四天内。
留言的人,身体出了问题,他们走得会越来越慢。自己也许能赶上他们。
有东西在后面追他们。他转念又想。自己怕会先碰上那家伙。
这一夜,他睡得格外晚,因为他对着鱼缸里的金鱼看了太久,脑海里对未来几天可能遭遇的凶险也思考了太多。
要是有个可以当武器的东西就好了,他躺在床上,心里有点遗憾,要是能让那个叫贝妮思的女孩画一把枪、一柄刀,或者……
不。
这种想法太恐怖了。
一个小女孩,不应该画那种杀人的工具。走廊中的黑暗够多了,没必要把这点微弱的光芒也染上深色。一个鱼缸,还有一条金鱼,比什么都好。
他有些为自己的纠结感到好笑,毕竟,连到底能不能遇见他们都不一定。
万一我画的东西也可以变为现实呢,他打了个呵欠,如果可以画出一扇门,一扇通往走廊之外的门……
房间外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
睡意瞬间全无,他撑起身子,紧盯着房门的方向,刚才所听到的是错觉还是——又是一阵窸窸窣窣,伴随着轮子从地毯上碾过的闷响,接着,响起了玻璃碰撞的清脆声,很近,就在房门正对面。
他浑身寒毛倒竖。
他摸下床,蹑手蹑脚地移动到门边,侧耳倾听外面,然而声音已经消失,他等待了两分钟,没有新的声音出现。
踌躇再三,他把门打开了一条缝,缝外的昏黄灯光透进来,走廊中并无任何人或物的踪迹。他左右张望了一下,推门而出,来到走廊中间。
地毯上有两道不算明显的沟槽,从他来的方向一直延伸到前面很远的地方。他比画沟槽的宽度,觉得这很接近那种带四个轮子的不锈钢手推车弄出来的痕迹,比如酒店餐车,或者医院的药物车。
怎么回事。
他想不出答案,无尽的走廊似一张深渊之口,把所有的谜底都吞到最深处。
他孤零零站在房门前,突然觉得有点发冷。
4
他们都说我是疯子。说只有疯子才能理解疯子。
留言纸条的出现变得频繁起来,他望着墙上画框里的又一处前人的痕迹。纸条的背景是一个人面对两只朝他伸来的手,左边的手是某种怪物的爪子,另一只则是白净的人手。那人渴望地看着人手的方向,却只能握住左边的爪子,因为他的右边袖子空空荡荡。
这幅画别有深意,使得他驻足良久。
不是因为拒绝,而是因为无能为力。就像他被迫在这走廊当中跋涉一般。
他又回忆起了带着小女孩的留言者所提出的疑问:其他的画是怎么来的?
它们和贝妮思的画一样,也隐喻了现实吗,这个地方究竟是不是现实还两说,如果是梦就好解释了。
一个梦里会有这么多人?
只有疯子才能理解疯子。
一旁的走廊又传来杂音,他转头看过去,依然一无所获。这些天来莫名其妙的声音经常出现,时断时续,且都找不到来源。不管是否为鬼魂作祟,他都已经见怪不惊了。
有时候,他感觉自己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和走廊被一种奇特的屏障阻隔开,令他只闻其声不见其景。
今天有可能会追上他们了……或者追上那个撵在他们后面的东西。
他一路走得提心吊胆,随时留意着身前身后的动静,生怕遭到袭击。然而直到“傍晚”,又一个X房间出现在前面,他还是未能发现半个人影。
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寻找的人就在X房间内等待自己。
以尸体的模样。
一开始,他以为那个老者睡着了。
老者坐在地上,背靠床铺,脑袋低垂,一只爬满皱纹的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拿着张纸,旁边是掉落的圆珠笔。开门的声响似乎并未将其唤醒。一只精巧的八音盒搁在对面的桌子上,没有奏响。
他踮着脚尖走入房内,屏息静气,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生怕吵到老者的酣眠。
直到他看见床上摊开的笔记本,被撕去了五分之一,剩下的纸张都是写满了的。像戛然而止的乐章。
事实如一记铁拳打来。
人已经死了。
他说不出心中的感受。恐惧,不是,悲伤,更不是,他甚至从未真正认识这个人,但,就是有那么一种无可化解的失落,沉甸甸坠在胸口。
还以为……终于找到同伴了。
他长叹口气,环顾房间,没有发现那个小女孩的身影,于是走上前,小心地从对方僵硬的手中抽出那张写到一半的纸。
我不行了。
贝妮思还没意识到这点,她还满心依赖我,但我明白自己大限将至。在看到希望的时候倒下,永远走不出这该死的走廊,多么讽刺的结局。
贝妮思的画,我总算搞懂了一些原理,她画的东西一次只能成真一件,这只八音盒是在上一个X房间里画的,我们用它替换下半路的一幅画,到这里后,我们就得到了八音盒。
这也许,是一条逃出生天的路。
我让贝妮思画一扇门,一扇连通走廊和外界的门,她却告诉我,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她所画的八音盒与鱼缸都是模仿自走廊上挂的画。她的记忆中,父母很早就遗弃了她,能想起来的只有走廊。
什么样的混蛋父母才会抛弃这么可爱的孩子。
我想为她描绘外界的模样,我想亲手牵着她走进阳光,我想指给她看蔷薇花、黄百合、青草叶上挂的露珠,我想,让她看到鸽子在晴空飞翔的景象。
但我走不动了。肺部的紧仄感就像我被一块大石头压着,连呼吸也被不断的咳嗽取代。
那个在后面步步紧追的东西,它离我们越来越近,我不得不对贝妮思撒谎,要她先走。我承诺我会找到她,可是这个承诺注定会令她失望。
如果,真有神的存在,我不祈祷自己能上天堂,我祈祷贝妮思能逃离这里。
上帝啊,帮帮她。
他放下纸条,又看向这个已经永远停止了跋涉的人,假使走廊是梦,那么这人是不是终于醒过来了?
但他自己还有未完的路。
亡者的肌肤还很红润,看上去像才死不久,如果小女孩离开的时间是在这人死前一天之内,那么她顶多走出了三四百个房间。
那个穷追不舍的怪物,也必定在这三四百个房间的路程中。
贝妮思,她今晚就很可能被追上。
按理讲,他应该立刻动身去寻找她,然而时间已是“傍晚”,他从不在这种时候出门,这是跋涉的最初他就遵守的规则。也是一直以来制约他的恐惧之一。
怎么办。
他是钟表,钟表不可以违背既定的原则,否则就没法在走廊中继续走下去。数以百计“日夜”的习惯像铁链将他牢牢锁住,他坐在床沿,双手抱着脑袋,火烧般煎熬。
不对。他的内心有个声音在喊,很微弱,但清晰可闻。他闭上眼,那声音变大了。
你不是钟表。
你是人。
你要遵守的,是人性而非机械。
奇妙地,他回想起那双野兽的黄色眸子,回想起那张放在X房间门口的硬纸壳和摆放在走廊中的食物,回想起那种绝境里抓住救命之手的温暖和感动。
在走廊中,唯有他能帮贝妮思。
他站起来,一把提上背包。
(作者:未来科幻大师奖组委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