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你走了,没人统治了,众人也散了!
我在悼词中说:“你走了,带着对亲人和这个家无尽的眷恋,也带走了我的幸福和欢乐。”可日子很快给了我一掌!我错了,你带走的不仅仅是我的幸福和欢乐。难怪三妹说:大姐走了,“从今以后再不会有欢乐的日子了!”
爸妈仙逝,大哥离我们而去,咱家便成了一个中心。年节假日,妹妹们一家家地从京城各处呼呼啦啦聚到咱家。“来客啦!来客啦!”门还没开,嘻嘻哈哈的笑声先从门缝里挤了进来,一浪卷着一浪。老人、大人、咿咿呀呀的第三代。招呼、问候、你追我逐地打打闹闹。拉家常,从天谈到地,从春夏说到秋冬,大到杨利伟飞天,细至小孩儿长牙、学语……要发言,还真得挤。不时有人嚷嚷:“唉,听我说!”
东北老家土话有云:“好吃不过饺子,舒服不过躺着。”包饺子,是大家的最爱。你一声令下:“开始吧!”众人便撸胳膊挽袖子纷纷进场,和面、剁菜、收拾盖帘儿……乒乒乓乓、嘻嘻哈哈。一次,外人见状,惊呼曰:“呀!多像人民公社大食堂!”开饭了,偌大的饭桌坐不下,先照顾老小,其余的人只好轮番上前夹菜。你呀,指挥都忙不过来,哪里还顾得上吃呢!不过我看得出,你的脸上像抹了彩霞,语声中和了蜜。
谁家孩子要结婚,谁家添了丁,或有什么其他大事情,“通知”便发出了:“到大姐家开会!”开会,是姊妹们对聚会的戏称,大概是因为人数众多,聚会很像一次“开会”吧。不过,有时的确有议题:老六的儿子结婚,谁去赴宴,红包多大,小兄弟们凑份子买点什么;老兄弟两个孩子,经济上困难,大家认购“股份”,支援一下;老姨有病了,姊妹们做点什么……凤娴,你是这些会议的召集者,当然也是积极的承办者。遇有需要挑担子的事,你总是首先站出来拣重担。你的口头禅是:“谁叫我是老大呢,老大就要挑大头。”
热热闹闹包饺子
你不爱玩,特别不愿意到外地旅行,总说“游游逛逛有啥意思”!外出一次,我得说尽好话、“作揖磕头”求你几回,偶得恩准:“那就给你个面子,陪你走走吧!”我笑你有点孤欢寡欲。不过,近几年有了变化,不但愿意旅行了,而且主动组织。是因为退休久了,想通了,是老来性格有了变化,还是冥冥之中有什么暗示?也许吧!但我感觉到的有一个重要原因:你想多一些与姊妹们亲近的机会。你对我说:“大嫂对姊妹们太好了。大哥走了,她一个人在家多寂寞!我们请她出来走走?”我说:“好呀!”于是,我们和大嫂一起去山东寻根,去广西、湖南作红色之旅。你说:“三妹最近烦心的事很多,我们邀她出去散散心?”“好呀!”于是我们结伴去了河南平台山。你说:“五妹总帮我们干活,又搞卫生、又看孙女,给钱太外道,她也不要,我们带她出去玩玩?”“好呀!”于是,我们和五妹把欢笑撒进了洱海,将身影留在了丽江之源、雪山脚下……
你走了,没人统治了,众人也散了……“怎么会这样?”我思索着。
人是群居动物。在远古茫茫荒原上、莽莽丛林中打猎,抵御猛兽、风雨的袭击,为了生存人类需要结伴。然“人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窃以为三人以上,无头恐怕就难以成群了。首领、酋长,不过是头之大者而也。姊妹们也需要“头”吗?也许说“头”并不确切,因为姊妹是平等的。但事虽不同,理却相近。姊妹多了,起码需要一块“磁石”,把大家维系在一起。或者说需要一个召集人,总得先有人呼,方能有应。凤娴,你是姊妹的“头儿”,是那块“磁石”,那个召集人。因为你是大姐,更因为你的作为练就的“磁性”。
人有没有灵魂?这个问题争论了千百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今天,我们身边的人,相信有灵魂者不少,包括你。你是知道的,我不相信有脱离肉体而存在的灵魂。那么,是否有与肉体一起存在的灵魂呢?我以为,如果将与肉体一起存在的精神权且称之为灵魂,那么人是有灵魂的。我以为,人之所以为人,乃因是肉体和精神的复合体。精神离开了肉体,将无承载之所,“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反之,如果肉体离开了精神,成了一个“臭皮囊”,那还叫人吗?
我进而认为,一个人如此,一群人也是如此。一群人有一群人凝聚而成的精神,人们常说的“民族精神”、“民族之魂”乃此之一谓也。人的群体,乃此种精神与肉体的复合存在。我们姊妹这个群体当然也不例外。凤娴,你停止呼吸的那一刻,同时带走了你的精神。姊妹们凝聚而成的灵魂(精神),也因此缺失了厚重的一份。你离开我们的这些日子,姊妹们恍恍惚惚,不知可也,散多聚少,正是因为丢了你那份魂呀!
你走了,灵魂消失的同时,活生生的肉体也消失了。人们将兄弟姊妹称为“情同手足”。你的走,使姊妹们被咔嚓地斩断了一臂。“十指连心”,何况一臂!那份痛啊!彻骨剜心的痛楚,使我们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什么是“真”的手足之情!
失了一臂,缺了一份灵魂,姊妹这个群体永远无可弥补地“残”了!未来要面对什么样的生活……难怪三妹说“今后再也不会有真正快乐的日子了”!
(作者:高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