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洁精神的空间是那么美好,现实处境却又是如此的清贫。她给爸妈念哥哥姐姐写回的信:总是没有口粮没有油盐的感叹,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枯燥劳累的农活琐事。方洁代表爸妈给哥姐的回信,都是好好向贫下中农学习,好好劳动锻炼。而后就由方洁代爸妈给哥姐寄去草纸、肥皂、固体酱油。
两口子加起来不足百元的工资,每月要给三个知青寄必需的日用品和零花钱,家中人平几元的生活费,买足必需的油盐柴米已所剩无几。只有当方洁织的网交出去换回工钱,秀华才能去买点边油,熬成一小罐,让方洁给哥姐寄去。
三个知青苦,两个大人更苦。
两年后,方洁报名支边。爸决定让小亮跟方洁一起去。一想平衡两边孩子的心情,二也觉得小亮跟四姐一起走放心。小亮是听爸的话,方洁是听国家的召唤。她早就梦想着美丽的孔雀坝,她代表全校支边青年立志:
“扎根边疆一辈子,为建设祖国第二个橡胶基地贡献青春!”
方洁、小亮走后,秀华考虑老王三个娃儿全走了,自己的孩子至少也得走三个,不然这样对不住老王,也愧对那三个儿女。她很快决定送华儿下乡,落户在小明处。方净还在上小学,国儿还小,只能留在身边。
八个娃儿一下走了六个,秀华老王的心一下分成了几处,最远的牵挂是三千里外的方洁、小亮。但他们是建设兵团,有工资,有饭吃,集体生活,有军人管理。困难的还是四个下乡的,他们住在农家,单村独户,口粮难保,农活艰辛。在城里再困难,有爸妈顶起,现在一切都靠自己,家里在经济上又帮不了多少忙。孩儿们在那里度日如年,当妈的在家也牵肠挂肚,一遇风雨就想到那黑灯瞎火中的儿女们,怎样熬过那一夜夜,又怎样累过那一天天,一年年?秀华不知,国家什么时候才让孩子们回来,或是要他们当一辈子农民?
“唐大姐,你儿出事了!”
秀华一听,全身发软。
“出啥事?哪个儿?”
“王小明被打了,方忠华被抓了,公社刚来电话。”
秀华立即向厂里请假,饭都没吃,就跨上了去农村的长途汽车。事情到底怎样,小明伤得如何,华儿又犯了什么法?秀华一路惊魂,想到小明从小没妈疼,如今又被打,老王不知多伤心?想到华儿从小没爸,真去劳改了,我怎对得起方习忠,这是方家的根呐!
折腾了一天一夜,好容易找到了两个儿插队的生产队。
小明躺在一间很黑、很小的茅棚里,头上扎着白纱布,血迹斑斑。秀华鼻子一酸,拉着小明落泪。
“到底怎么回事?”
“妈……”看到大老远赶来,脚都走瘸了的秀华,小明格外的难过。
“我和华儿挑包谷去场上卖。几个外地的知青走上来就抓包谷,也不付钱,我们是帮刘大爷家卖包谷,人家老两口七老八十了,辛辛苦苦种的包谷被抢了,我们怎对得起苦了一年的老农民,人家要靠这点包谷活命。我不依,抓住那几个人要钱。结果,那几人横蛮无理,出手打破了我的头,华儿冲上前去抡起扁担把那个打我的人砍了……”
“那个崽儿遭打昏了,不晓得死没有,华儿也遭打惨了,但公社来人说,华儿持器伤人,公社民兵把他抓了。华儿是为我遭了的!”
秀华一边听,一边打水为小明擦干净手脸,洗干净脚,又找房东刘大爷借了米熬上稀饭,看着小明喝完稀饭,又反复拜托刘婆婆照顾小明,而后匆匆往公社赶。
左说右说,公社民兵同意她见人。
华儿手被反绑着,正在高喊:
“我手要断了,放开绳子,我手断了,放开我……”
秀华听得撕心裂肺。
“妈——救我——”
秀华转身找他们的头儿,先认错,再求情,哭得民兵队长动心。
松了绑,华儿才给妈讲原由:
“我看到小明被打得头破血流,拿起扁担就砍那打人的人。他抢了包谷不给钱,还把我哥打得这么惨,理在我们,我找他是理直气壮,凭什么要抓我?”华儿觉得自己自卫还击没有错,只是气头上出手重了。
秀华听了原由,直接去找公社领导:
“我没教育好娃儿,是我的责任。方忠华打伤了人,我付医药费。我家祖辈都是老实农民,我和他爸都是工人,我们送了六个娃儿下乡支边,我娃儿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人,何况这次是他哥被打,他是帮哥还手自卫,万望公社从轻处理。”
“你是工人老大哥,懂道理。被打的人现在还昏迷不醒,若是醒不过来,方忠华定得抵命,若是伤得不重,方忠华也得拘留教育,不然,如何管得这方的社会治安?”
秀华搜尽身上所有的钱,买了白糖、饼干,赶到医院去看那位被打伤的人。
庆幸那娃醒过来了。也是个半大娃儿,从成都来的知青,都是妈生妈养的,打成这样,别人的妈也照样心痛。于是,秀华连连给伤者赔不是:
“兄弟,我代我儿向你道歉了!你好好养伤,我再穷也要赔你医药费。大家都从城里来,生活都困难。那包谷是两个七八十岁老人种的,他们要靠那点粮活命呐!我大儿在他家落户,两老人待他好,他想保住老人的口粮,也被你们打得头破血流睡在床上。你就谅解了吧,不要把我小儿送进牢房……”
小兄弟愤怒的神色慢慢释放,盯着这位和自己妈一般老实巴交的娘娘不说话。
秀华回到厂里,到处借钱,要赔500元,相当于她和老王半年的工资啊!为救儿子,她和老王厚着脸皮找单位借,找同事借……当秀华好不容易把赔款凑齐时,又接到了方清的信。
“妈,敏姐出事了!”方净念出头一句,就把秀华的心提到了嗓门。
方清和小敏落户在小明华儿落户的另一个村子。也在山丘的塆塆里。
这家农民憨厚诚善,家中也有两个长大的儿子,有劳动力,庄稼就种得好些,收成好,吃饭不愁。周伯和老伴待小敏、方清如自己的闺女,大儿周富与小敏同岁,待两姐妹更是照顾有加。
突然有一天,周富找小敏说,想和她好。
小敏完全没这想法,周富虽憨厚、老实,但小敏早迟是要回城的,决不可能在这荒山旮旯做一辈子农妇。
但小敏没想到,这憨厚老实的周富竟对她动起手脚来,小敏拼命反抗,大喊大叫,被方清撞上。虽没让周富得手,但小敏觉得倍受侮辱,一个女子被男人拉手捏臂,便觉得染上了无脸见人的污迹,大哭不已,几天不吃不喝,又不好意思给周伯周婶儿讲。
方清没法,只有写信向妈求救。
秀华听完信,急了。这小敏是王家唯一的女儿,万一有什么闪失,陈大姐九泉之下怎能安宁?小敏也是八个孩子中最有文化的,怎可一辈子去当农民?秀华虽不是看不起农民,但农民和城里学生到底是不同的,秀清姐还是在农村长大,跟那农民傻哥几十年都合不拢,为一桩错配的婚姻苦了一辈子。小敏是万万不能走这步棋的。
秀华怕老王担心,没告诉他实情,乘给那位受伤的娃儿送医药费去时,她便独自去解决小敏的问题。
秀华又折腾了两天找到公社。
由于被打伤者不起诉,身体也恢复较快,更因为方忠华是工人阶级的后代,公社决定对方忠华从轻处理,拘留半月,教育释放。
秀华万分感激公社领导。随即提出了女儿的问题:
“我两个女儿小敏方清落户在大塆村的周家,这家人对两个女儿很好,谢谢公社把她们安排到那么好的人家,让她俩受到了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也得到了很大的锻炼。但是,这次我两个儿受伤,大的头破,小的手断,想请公社照顾,把两个姐姐安排到两个弟弟的村,住近点有个照应。儿子的事都给你们添了麻烦,很过意不去又提出女儿的事,万万请领导考虑……”
公社书记想,调换一户人家也不难,欣然同意。
秀华谢过书记,立即找到小敏方清:
“你俩千万千万要说是为了照顾两个打伤的弟弟,不要提周家的事,不能对不住周伯伯周娘娘!”
几个人统一了口径,迅速搬迁到了小塆村。周伯两口子不知真情,恋恋不舍,只有周富知其原由,一声不吭。
小敏万分感激这个妈,智慧而不露声色地把她转到了安全处。
在新的村子新的人家里,两姐妹更努力地劳动锻炼,都评上了公社的先进。两个弟弟的伤也养好。老王万分感激这个不仅善良而且能干的秀华。
老王是个爱校如家,爱生如子的劳动模范。老校长知他三个儿女全去了农村边疆,便竭力推荐他参加市里慰问团,去开县回访慰问知青。
他给四个儿女带去的礼物,依然是每人一本红宝书,每人一块固体酱油,一小瓶猪油。四个儿女一样待遇。只是所到之处向人介绍,总要先介绍方清、方忠华,说这是我二女、我二儿,后才介绍他们两个的哥和姐。
老王总是慈眉善眼,一笑,满口白牙,十分和蔼可亲。
每每人们要他介绍如何培养教育儿女时,他总说:
“他们自己努力。我不会讲道理,是他们妈教育的。”
人们问到“为何两个姓方,两个姓王”?
“两个跟我姓,两个跟妈姓。”
人们完全不知方清、方忠华只是他的继子女。这两个娃儿喊“爸”喊得一样亲热。
老王为四个儿女带去了荣光,两个女儿也为老王争气撑脸。小明和华儿与人冲突的事,公社领导也不再提起。
小辉当知青走了。秀清也退出了领导岗位。没了事业也没有亲情的秀清,一头青丝已干燥花白。
“秀清姐,你又在放一条大河,英雄赞歌?”
“是呀,听到这歌,就想起年轻的时候。”
秀华看到,秀清的相框里,那张朝鲜战场英雄排的合影已经发黄,罗排长的眼睛还是那么炯炯有神,他笑起来,牙齿还是那么白。
还有那张红二连罗指导员与纺织女工联欢时的照片,也早已褪色,照片上的秀清,是那么年轻漂亮。
“秀清姐,你不能老回想过去的事。”
“没有,我养了一群鸡崽儿,一只只长得乖得很,它们听得懂我讲话,我教它们唱一条大河,唱雷锋叔叔,它们会跟着我学,叫得怪好听。”
“你常到我家来,我家人多、热闹,你一个人太孤单了。”
“没有,习惯了。养着这些小鸡娃,就想起我妈养那些鸡,想起我和哥每天晚上赶着它们回家……”
“秀清,你要求厂里快把小辉调回来陪你。”
“厂里子女多,哪里照顾得过来?”
“你还是那样严格要求自己。”
“慢慢来嘛。”
“秀清姐,你自己多保重啊,我忙,都没来照顾你。”
“秀华,还是你幸福啊,再苦再累,有老王陪你!”秀清感伤自己的命运,不觉泪水湿了眼眶。
秀华也眼泪花花地离去。
两年后,国家开始在知识青年中招工。
第一拨招工者来到公社,政策是先进知青优先,多子女招一。
四个娃儿谁先谁后,当后母为继父的左右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两人都互相谦让对方的子女。
秀华主动找到负责招工的领导,要求先调小敏出来。
“方清怎么办?”老王问。
“小敏年龄拖大了,今后不好找对象。加上周家的儿还隔三岔五地去找小敏,久了也怕再生麻烦误了小敏。”
于是,小敏顺利地走出了农村,临别时拉着方清的手:
“对不起妹妹了。”
方清含泪送姐。
小敏一回家,亲亲热热地叫了声“妈”。
第二批招工,是铁路系统,要优先考虑男性。
秀华还是那句话:“小明年龄大些要早点出来。”于是,小明又顺利地走出小塆村。
临走时拉着华儿的手:“你都是为了我才受伤,遭拘留,哥对不住你。”
华儿虽盼星星盼月亮地盼招工,但自己被拘,有了红疤黑迹,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哥先来农村也该先走。他不怨妈,也不怨哥。
回到家中,小明想起当初自己不准后妈进王家屋,还恶言伤了妈的心,妈却一样把他当自己的儿待,心里更生感激。
这家招工走了两个,剩下的两个要招回就难了。
方清虽然表现很好,但每次招工都因为她眼睛近视而被淘汰。
为了治眼睛,方清找到村里的赤脚医生给扎针灸治疗,赤脚医生没学几天就行针,穴位都没找准,两针就把方清的眼睛扎得肿成两个红桃子。
方清想到自己的眼睛恐怕完了,天天痛哭,病情愈发加重,想到婆婆哭瞎眼睛的可怜,觉得自己不能再哭了。
公社书记真是个大好人,他让妻来安慰方清:
“你不怄气,我们会努力推荐,今后还会有单位来招工,退一万步招不出去,公社可以安排你去当民办教师。”
方清感动得哭了,想到贫下中农真是好。渐渐沉下心来,天天带着华儿出工劳动。
秀华知道女儿眼睛的问题,心急如焚。
“都怪当初不该当‘英雄妈妈’,现在国家安排不了这些‘英雄娃娃’呀!”秀华叹息。
秀华不得已,去找组织,望厂里把方清特招回来。秀清也找到现任领导帮秀华说情,自家的小辉都还在农村,却动用老部下的关系,终于把方清招回了纺织厂。
华儿的问题成了真正的大难题。上次打伤人的事,虽然从轻发落,但却记入了档案,成了永不抹灭的劣迹。公社领导看在慰问团王老师面下,也积极推荐。但招工的调档一看,坚决退回。华儿被一次次政审淘汰,眼睁睁看着大塆小塆,一塆塆的知青都走了,他却哭天无门,只能老老实实留在农村,脸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老王又一次来到了开县,找了当年接待江川慰问团的县领导,请求推荐华儿回城应招。
正在继父为华儿四处奔走找门路,秀华为华儿到处求人无果的烦恼中,接到了厂里的一个电话:
“唐大姐,鉴于你四女儿方洁在边疆的表现,市里决定你参加云南知青慰问团!”
“我四女儿有出息了!”秀华知道,两个厂领导的娃儿都在支边,他们都轮不上去云南西双版纳慰问,竟轮上我这个普普通通的工人!
华儿的烦恼暂时摆到一边,秀华踏上了去云南的火车,一种前所未有的荣誉感浸透她的身心!苦了大半辈子,我终于把方家的儿女教育成人了!方习忠那么希望自己的儿女学习文化,长大出息,现在她终可告慰九泉之下的方大哥了……
云南的云真好看呐,一朵一朵像棉花那样洁白,那样绵软。像纱那样纤细,一丝丝飘过来,穿过去,一会儿织成布匹那样一张张、一片片,柔柔地卷,轻轻地翻,翻卷成一浪一浪的,就像质检时铺展开的细软白布。秀华坐在从昆明往西双版纳的车上望天。
云南的山真多呀,一座压着一座,翻过一群山又是一群山,四妹儿走得好远好远呐!车翻过元江,进入普洱。秀华又感叹,这树林好密好密呀,像童年家乡的苦竹林,望不到边。四妹儿怎钻进了这么深的林子里?
当汽车从三达山盘旋直下景洪坝时,太阳好大好烈呀,四妹儿那张白生生的脸怕是晒得好黑好黑了哟。
景洪大坝一展平田,凤凰花红得像火焰一样。公路两旁站满了知青,一路欢呼慰问团的到来。
秀华的目光到处搜寻,看哪里有她的四女儿。两三年了,四妹儿没回过一次家。不知现在胖了还是瘦了,或是长高了。
满眼扎小辫儿的女子,剃小平头的男娃,一个个穿着被太阳晒得发白的黄军装,只是没有帽徽领章。这些兵团战士好年轻好嫩作哟,有的看起还像个半大娃娃。他们举着毛主席语录本,举着红花在欢呼,从景洪大桥到一师一团的长路上,全是年轻的笑脸,年轻的海洋。
她问,哪来这么多年轻人啊?人们告诉她,云南来了十万知青,北京的、上海的、昆明的、四川的,还有十万转业军人。
当被一个个团、一个个连队的知青簇拥着走进会场时,秀华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荣。
当她看见一队队知青顶着烈日开荒砍坝,挖梯田、定植橡胶时,她心疼这一个个幼嫩的娃,要在这里干一辈子,他们的妈该如何放心呐。
当她看见一幢幢知青茅棚时,她想到了自家的棚屋,四妹儿真是只有住茅草棚的命呐。
好容易来到了方洁的连队。
“妈——”方洁跑上前去,一把拉住妈的手,激动万分地摇来摆去。
秀华一看女儿脸色黄黑,浮肿疲惫,便知女儿吃大苦了。
团长对她说:“方洁是全团第一个共产党员,第一个副指导员,是全团的标兵,知青的榜样!”
秀华激动得流泪,她摸摸女儿满手的血泡,晒得像谷草一样干枯的发辫:
“女儿呐,你为方家争气,为妈争光了哇!”
团长说什么也要让她在知青大会上讲如何培养方洁成长的。
秀华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当工宣队员也操练了讲话的能力,可当着这么多有知识的年轻人,事先训练他们要讲的那些道理却一下道不出来了。她只反复那几句话:
“家穷,娃儿从小就吃苦;爸死得早,娃儿从小就自立,没爸的穷娃被人看不起,娃儿从小就立志发奋……”
团长接过话头:“苦难是最好的教育,年轻人,只有在大苦大难中磨砺意志才会有大出息;自立是最好的品性,一切靠自己才会有大智慧;立志是最好的导师,人存志向就会成大事业。”团长一下就把秀华的话上升到人生哲理的高度,赢得知青们经久不息的掌声。
掌声中的秀华又一次掉泪了。
自己因是女儿身被丢进粪凼一次次遭弃,自己的女儿却受到人们这样的重视!
自己沿街乞讨,自己的女儿却凭自己的能力和智慧扬眉吐气地生活!
自己死了丈夫受人欺,没有爸的四女儿却这样受人尊重!
女儿的尊严就是她作母亲的尊严!
女儿的光荣就是她这个母亲的光荣!
她苦了大半辈子,累了大半辈子,忍辱负重了大半辈子,有了方洁这样的女儿,她值了!
一周的云南行,带给秀华无上的光荣和自豪。她的方洁,是上万支边青年中的先进模范,她这个母亲,为人们刮目相看!她七天获得的尊重,抹去了几十年的劳苦委屈和伤痛……
回到家中,秀华奔到瞎婆婆床前,告诉她一手带大的方洁多么能吃大苦耐大劳,多么为方家争气。瞎婆婆干枯的眼窝又涌出了热泪。这是她七十四年生命中最高兴最高兴的事儿。她想起新婚逃往山里时,世兴说的那句话。
“方洁她爷说:我不信我一辈穷、二辈还穷,只要勤劳,我三辈四辈都会好起来。这四妹儿正应了她爷的预言呐!”
瞎婆婆那深陷的眼窝里,好久好久都噙满泪水,她要去天堂告诉世兴,她方家的孙女有出息了……
(作者:杨恩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