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历快速地翻过一页又一页。又是一年的春暖花开,学校组织初一年级和初二年级来到颐和园春游。每一个班级为一个集体,由各班的班主任带领,依次而行。姜南已经是初一年级的学生了,他也在小学毕业之后选择了直升本校的初中。进了公园,他便偷偷摸摸地跑到申沉和迟立辉他们班的队尾,因为那几个伙伴也在本班的队尾,几个人凑到一起,说说笑笑的。春光大好,颐和园里面游人如织,他们的队伍走在长廊里面。颐和园的长廊以丰富多彩的壁画而出名,雕梁画栋,每一个廊檐,每一座路过的精美小亭的顶上,都画着数不胜数的精美壁画。壁画内容多出自中国传统的文学典故。《西厢记》《红楼梦》《西游记》《水浒传》《三国演义》《岳飞传》《封神榜》这些享誉世界文坛的作品,以另外的一种优美形态展现在游人面前。外国游客更是被眼前一幅幅精美逼真的壁画惊呆了,他们还无法领略原著作品的伟大光辉,光是眼前的这成百上千幅画卷就足以流芳百世。他们拿出照相机,不停地对着长廊的各处壁画拍照留念。当这一大队学生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外国游客也同样举起了照相机,拍下了不少眼前这一队队少年的身影和面孔。二老虎和才才还不时地与身边的外国人亲切地打着招呼。“Hello!Howdoyoudo?”外国游客听到这两个中国男孩正用着他们熟悉的母语向他们问好,也报以热情的微笑和回应。
一面是苍松翠柏的万寿山和坐落在山顶巍峨的佛香阁,另一面是波光粼粼的昆明湖和姿态优美的十七孔桥,同学们身处画卷当中,也是神采飞扬。才才看着眼前如画的美景,心有所动,口中一直吟诗不断。“昔年曾见此湖图,不信人间有此湖,今日打从湖上过,画工还欠费工夫。”“樱花红陌上,杨柳绿池边,燕子声声里,相思又一年。”“藤花无次第,万朵一时开,不是周从事,何人唤我来。”“东风渐急夕阳斜,一树夭桃数日花,为惜红芳今夜里,不知和月落谁家。”一首首优美的古诗词从才才口中咏出,更为这无边的美色增添了几抹艳丽。同学们都对才才佩服极了。前面带队的伍娟老师听得有趣,回过头来叫才才,“才才,过来,到老师身边来,你背的诗真好。”现在的班主任也习惯了叫张云江的小名才才。才才得意地刚要往前走去,申沉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你丫别臭来劲啊。”申沉瞪着他说。“你让他去,你让他去。大文豪呀。”一旁的迟立辉满脸坏笑。才才高涨的情绪一下子被打击了一大半。他低着头走到了前面。
才才走到了前面,却没有机会吟诗了。他们班的于勇正在那里吹牛。于勇是初一的时候才考入这所学校的,与申沉、迟立辉他们这些人以前并不认识。于勇的家境不错,家里有些权势,所以经常在同学面前显摆吹牛。此刻他正在向周围的同学和老师炫耀上周他的父母带他去游泳的事情。“可现在的水还是很冷吧,怎么可能下水游泳呢。”旁边一位同学提出了疑问。“你可真老土,谁说在外面游了,我们是去五星级酒店游泳,五洲大酒店,听说过吗?一看你就没去过,里面的水池可暖和了。哎……真想再去游一次啊。”于勇说完,露出一副无限回味的样子。其他同学都闭口不言了。才才忽然灵光一闪,大声说了句:“这就叫春江水暖鸭(丫)先知。”才才说完这句话,其他同学还没反应过来,后面的申沉和迟立辉他们便发出了大声的哄笑,“对,对,没错,就是春江水暖鸭(丫)先知。”他们几个人一起哄,其他同学也听明白了才才刚才这句话里面一语双关的歧义,也跟着笑了起来。伍娟老师听了,不禁皱起了眉头。“才才,你回到后面去。”伍老师对才才说。于勇也听明白了才才刚才话里有话,脸红脖子粗地瞪着才才。才才笑着往回走,“这就对了嘛。”二老虎热情地伸出双臂拥抱才才。
申沉向本班的队伍前前后后打量了一遍,他对迟立辉说:“辉子,石佛李同怎么没来?吴丹丹好像也没来。”迟立辉也转头看了一遍,“嗯,是呀,他们两个都没在,今天早上集合上车的时候,好像就没有他们两个。”迟立辉说。“连春游都不来?”申沉嘟哝着。他不甘心,向前面挤了挤,挤到几个女生的面前,向平时和吴丹丹比较要好的几个女生打听为什么李同和吴丹丹没随大家一起来参加春游。这时于勇插话了,“这都不明白,这次春游不是每人要交十元钱,作为车费和门票吗?家里穷,交不起呗,只能在家待着了。”于勇又一次找到了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机会。“你丫有病吧。”申沉一下子火了,两只眼睛死死盯着于勇。旁边的几个女同学吓坏了。“申沉。”伍娟老师喝止了申沉。转头又对于勇说:“李同和吴丹丹家里有些事情,没能参加这次春游,你不可以这样随便地说自己的同学。”申沉回到了队尾,他开始想李同和吴丹丹的事情。
下午三点半,满载着学生的几辆大轿车停在了少年儿童活动中心门前的马路边,同学们陆续下车,就地解散。三三两两结伴回家。“走,看看去。”申沉对迟立辉说。两个人心有灵犀一样朝南面鲁迅故居的方向走去,后面下车的二老虎和才才看着他们早已经远去的背影,不知道他们两个干什么去了。
申沉和迟立辉走到白塔寺附近的靠近鲁迅故居的那条胡同,来到以前他们曾到过的石佛李同和吴丹丹家所在的那个大杂院门口。上回他们只是在院子门口遇见了李同和吴丹丹,并没有进院子。他们两人走进院子,这所大杂院也很大,穿过前院的几户人家,他们拐进了后院,右手边的一户人家门口在两根铁柱上拴了一条长长的铁丝,铁丝上面挂着刚刚洗好的床单,遮住了视线,床单还在往下滴着水,汇成的几条水流流到了他们两人的脚边。床单后面有一张凳子,凳子上站着一个人,正在上面晾衣服。申沉和迟立辉悄悄地走到床单后面,站在小凳子上晾衣服的吴丹丹看到了他们两个人,不禁“啊”了一声,坐在一旁的李同也抬头看见了申沉和迟立辉。李同坐在一张小板凳上,身前放着一个大铝盆,里面的洗衣粉泡沫高高地耸起,李同正俯身在洗衣板上搓洗衣服。他身边还有一个大盆,里面盛着刚刚洗过的衣服。石佛李同看见申沉和迟立辉竟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大吃一惊,他停下手里的活,两手和胳膊上沾满泡沫,他抬起胳膊擦了一下头上的汗水,竟然一时无语。虽然已经是春天了,可天气还凉,水也比较冷,李同的两只手和胳膊被冻得红红的。
“你们怎么来了,不是去春游了吗?”吴丹丹走过来,笑着问他们。“回来了。”申沉说。“好玩吗?”吴丹丹问。“还行吧,就那样。”申沉说完,和迟立辉走到李同跟前,蹲在旁边,申沉用手掂了掂李同身旁盛着衣服的大盆,很沉。他又回头看了看晾在铁丝上的那两张大床单和几件裤子,“都是你自己洗的?你可真能干。”申沉对李同笑着说。李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说话。“那你们怎么想起来这里了?”吴丹丹问他们。“没什么,春游你们两个人没去,我们来看看。”辉子说。
“丹丹,谁来了?”屋子里传来一个老太太苍老的声音。“是同学来了。”吴丹丹冲着屋里说。“是同学来了,快,快让人家进屋坐。”那个苍老的声音说。吴丹丹笑着对他们说:“进屋吧。进屋喝口水。”申沉和迟立辉随吴丹丹起身,李同也赶紧站起来,到水管边冲掉了手上胳膊上的泡沫,跑进屋里。
刚一进屋,申沉和迟立辉一下子没有适应屋里面的黑暗,屋子里面还充斥着一种难闻的味道,像一股霉味。除了门口放着的一张旧方桌,其他什么也没看清楚。他们转头寻找刚刚那说话声的来源。过了几秒钟,他们的视力逐渐适应了这屋里的阴暗的光线,才发现,在墙角一张旧木床上,靠着被子坐着一个老太太,身上搭着一条褥子,老太太正笑着看他们两个人,刚才的说话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这是我奶奶。”身后的李同说。“奶奶好。”申沉和迟立辉向老人问好。“好,好孩子,快坐。”老人慈祥地看着他们说。他们两个人坐在桌边的椅子上。“丹丹,快给你们的同学倒水。”老人说。桌上放着一个很有年代感的白色瓷壶,很显眼,白色的壶身由于年代久远已经泛黄,壶盖也有了缺口,显然是以前不小心磕碰掉的。后来为了预防瓷壶的壶盖不小心再次掉下或是发生损坏,一条皮绳缠在了壶盖顶端桃子形的小钮上,皮绳的另一端系在壶身的把手上面。那条皮绳随着年月的变迁,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只是黑得发亮。吴丹丹抱起那个白瓷壶,又拿出倒扣在铁茶盘里的两个杯子,给申沉和迟立辉一人倒了一杯水。申沉和迟立辉还真是走得口渴了,他们拿起杯子,把里面的水一口气喝完。吴丹丹要再给他们倒水,迟立辉先抢过了瓷壶,把他和申沉的两个杯子倒满。石佛李同坐在他们身边,也拿起两个杯子,迟立辉又把那两个杯子倒满水,李同起身走到床边,“奶奶,喝水。”他把一杯水递到奶奶手里,另一个杯子交给了倚坐在床沿上的吴丹丹。申沉环视着这个家,这是一间不到二十平米的屋子,屋子朝东,再加上外面铁丝上晾晒的床单和衣服遮挡了一些光线,所以这屋子显得很黑暗。这个外屋除了墙角的那张床还有他们现在所围坐的这张木桌和四把椅子外,还有一个很老旧的大衣柜,大衣柜门上的镜子已经碎了一半,下面的部分被好几道橡皮膏固定住。柜子的门也是坏的,不能彻底关上,微微向外敞着口。他们的右侧连通着一间更小的小屋,也就是十几平米,里面是一张双人床,此外还有一张小桌子和一把椅子。
作者:梁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