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洁,我是方林,唐秀华也是我妈呀!”
“大哥!怎么是你,你不是跳岩……撞车……”方洁不忍说出“死”字。她想起了十五岁离家出走的大哥,那时她才十一岁。三十多年过去,纵然相见已不识了。
方洁忍不住泪湿眼眶,为哥倒了茶,拉哥在办公室坐下。
“哥,妈找你都快疯了。后来在路边找到一具看不清脸的尸体,认定是你。妈三天三夜不停哭诉,说为了保你命,她眼睁睁看着方净差点饿死,到头来还是保不住你!”
卫老板流着泪讲述了那段往事:
“我打死了梅姨,妈让我背着梅姨埋到圣泉寺,要我叩头谢罪,我坚决不跪,妈才告知我,梅姨是我亲生母亲!”
方洁更加震惊了:
“这么多年,妈从来都说你是她亲生的,是我亲哥!”
“我一下觉得天塌了。我打死我亲生母亲,也伤透了妈的心,我更怕暴露我是国民党特务的儿,连累全家。那天晚上,我真的是不想活了!”
“你留在我书包里那张纸条,妈一直保存到现在。”
“我在平顶山转来转去,久久不敢跳岩。妈说我爸曾是这庙里的和尚,叫卫大成。我到了圣泉寺找到老和尚,老和尚老泪纵横,颤巍巍从墙角掏出一封发黄的信,说他当初怕牵连没敢交我妈,愧疚没了高徒心愿!”卫林边说边从一个精致的盒子里掏出信来。方洁小心翼翼地展开——
“梅,我的亲人!我辜负你了!我不能违逆佛祖去杀生,我的手只沾过日本鬼子的血,没负过我的同胞兄弟!你没认错,我是善人!但我不能背叛我的组织,更不能牵连无辜的你。来世我仍在圣泉寺等你……”
方洁和卫林都泪流满面。
“老和尚给我讲了卫大成的老家在东北江山县柳树乡卫家村。我跟着那些串联的红卫兵找到了柳树乡。后就在那个卫家村插队当农民。问来问去,问到了卫大成一起当兵的人,他告诉我卫大成有个哥叫卫大功,好像早年去了澳门。
“我冒着生命危险偷渡到了澳门,到处打听东北人,后到了东北人开的一家赌场当小工,为赌客发牌。
“那天来了个大老板,把把皆赢,夸我发牌送给他了运气,高了兴,约我去喝酒。席间我向他打听卫大功。
“你说是不是天意,这大老板就是我大伯卫大功。
“大伯没有儿子,把我当亲儿待,教我管理公司、跑业务。一干三十年。大伯信命,认定是我给他带来运气,产业越做越大。前年大伯去世,财产分了我一半,我成了公司的控股人和经营者……“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想妈,不知她还好不好,也想回圣泉寺给我生母叩头烧香谢罪,但我不敢回来,怕为妈和弟妹们牵出一串的麻烦,即使现在对台关系缓和,但我打死梅姨也是要遭清算的。加上我偷渡也怕惹事。我只能隐名换姓把这段历史吞进肚里,但我一直没改那个林字,那是妈给我取的……”
卫林声泪俱下,方洁热泪横流。
“走,看妈去。”方洁拉了哥就往妈家赶。
“妈——妈!”卫林一下跪在唐秀华面前。
白发苍苍的秀华眯缝着眼:
“你是……哪个?”
“我是林儿呐!”
秀华一下撑起身来:
“林儿?你不是跳岩,撞车……”
“妈,我没死,我就是林儿呐!”
秀华和卫林抱头痛哭。
卫林环顾四围,妈还是住在当年的破房里,墙更斜、瓦更稀,屋里显得更狭小更破烂了。卫林禁不住又泪如泉涌。
“妈,林儿让你受苦受罪了!”
“你还活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哇!我也对得起秀梅姐了……”
“妈,老和尚交给我爸的遗书,他是特务,但他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方林把爸的遗书念给妈听。
秀华老泪纵横地念叨:“我恨了他半辈子,恨他做坏事,恨他害了你妈……错怪他了!”小和尚的慈眉善眼又浮现秀华脑海。
“得知我爸姓卫,才想起梅姨死时,盯着我喊那一声是……‘卫哥!救我——’”卫林泣不成声。
“她把你认成你爸了!”秀华伤心哭泣。
“走,给梅姨烧香去。”秀华拉着林儿就往圣泉寺走。
还是那条石板小路,还是同样黑沉沉的夜幕,卫林和妈一起埋葬梅姨的往事,仿佛就在昨天。秀华抬回那尸首埋在梅姨坟边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没有月亮,没有星星。
卫林在梅姨坟头,一个平浅而杂草丛深的土堆,也只有秀华能辨认的孤坟前,长跪痛哭。
“林儿,妈焐在心中几十年的伤,现在终于结痂了!”
“……”卫林知道妈一直气他打死了梅姨。
“响家大娃武斗打砸抢,‘文革’后清理三种人把他抓了进去,他为了立功,承认了当初捏着铁秤砣打过李秀梅的脑门。你妈的命债是响大娃欠下的。”
“是响大娃?妈,三十多年来,罪恶感一直压得我心口痛,我不知多少次在深夜里抽打自己的耳光!”方林指着脸上的疤痕:
“我自己惩罚自己的良心!”
秀华摸摸林儿脸上深深的紫痕,好不心痛。
“我也一直怀疑,我的确没打梅妈妈的脑门,怎会让梅妈妈致命?”
“这就化开我们母子俩心上的死结了!不然,我们都会负罪一辈子,把这心病带进棺材。”
“妈,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如果我没带响大娃去河川,或许,梅妈妈不会遭难!”
“都过去了。你若不带他们去,恐怕你就没命了,妈也会伤心一辈子的!”
秀华指着旁边的草堆说:
“把那些骨头移开,我林儿还在呢。”
“妈,算了,那是你让我母子团聚的心愿,留作纪念吧。”
“妈,虽不是我让梅妈妈致命,但我还是不能原谅自己动手!不知怎样才能赎我今生罪孽!”
“行善积德!不记仇怨,用心报恩!”
“妈,我记住了!”
母子俩叙旧整个通宵。
早上送走林儿,唐秀华发现桌上有一纸包,打开一看,厚厚一叠钱。立马喊方洁赶快回来。
方洁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放下手中文件跑回了家。
秀华问:
“怎么办,你哥留下一大笔钱。”
“这是哥孝敬妈的。”方洁犹豫片刻,转念一想,不对。
“我与哥过去虽是兄妹,如今却是商业谈判对手,拿了这钱,我怎说得清?”
“那你赶快给他拿去。他说他今天要走。”
方洁转身追哥,妈把她叫住:
“这事你不要漏出去呀。我想了半天,林儿爸是畏罪自杀的国民党特务,他又参与打死梅姨,跑澳门也叫叛国,条条都是罪呀,我怕影响你哟。”
方洁没想到妈这么明大理。
“妈,我知道了。”
方洁追到酒店,哥已走了。她立即到银行,把钱汇到了哥的公司。
走出银行,碰到了关峡。
“你干什么?”
“帮妈转笔钱。”
“……”关峡阴沉着脸,眉头紧锁,老丈妈穷得叮当响,哪有多余钱存银行?定是方洁留了私房钱。
方洁匆匆赶去开会。
关峡想,你口口声声说把钱全交给了我,怎还背着我抠钱?肯定拿了不义之财,想另立门户!关峡越想越觉得方洁另有打算了。
在“学而优则仕”的封建社会,真正的大文人,往往是官场失宠,弃官归文的人。所以,中国的文人与官人有着难分难解的恩怨和价值纠结,大文人对官人总有些不屑的清高。当然,文人崇尚精神的高洁,对商人也有着几丝鄙弃的傲慢。关峡的祖辈先是学优逐官,做官不成则一反常理弃文经商。关峡的骨髓里,既仰官又鄙官,既弃商又重财。
方洁的官位,也有几许光华慰藉关家祖宗,但更像一座大山压着关峡的大丈夫尊严。方洁晋升一级,他心上的压强就加重一分。
方洁官场越顺利,关峡的心就越苦烦,如方洁有了钱,底气更足,他亦更卑!自卑与自负交相煎熬,他便烦乱暴躁,想吵想闹想发泄,窝在心里会憋死他。
当方洁的官位渐渐攀升时,他想以鄙弃官场的傲慢来彰显自己清高的人格,当他文人梦断,婚姻纠结之时,他又想以商人的财富来支撑自己的尊严。于是,他苦苦守财,点点积攒,以为钱财可以在人格的基座上,添加有分量的砝码。苦苦抠攒的钱,怎么也不能外流!他更不能让方洁手中捏钱!
与哥的重逢,方洁悲喜交加,但这层亲情却让纺织厂合作项目搅进了复杂关系之中。无论成败,她都难以说清。如谈不成,纺织厂怎么办?硬要促成,哥得让大利。亲情大义磨得她几天几夜睡不好觉,眼红红地回到家,发现关峡的脸阴沉得可怕。那停歇没多久的字眼又从他那厚嘴唇里一串一串喷出来:
“我一再声明,你不要脸,我还要脸!你拿了私营老板的钱,怎就卖身了!?你就这样不值钱吗?那不过是一个农民暴发户!”关峡的信息滞后,气愤的还是沿海的佳佳老板。
“我与佳佳服装厂的老板面都没见过,你怎血口喷人?”
“我看不见,总有人看见,一个看走了眼,二个也看错了人吗?”
“关峡!你不信你老婆的话,怎去信那些不满我的人造谣!”方洁觉得浑身血往上涌,大脑一片空白……
“你裙子上的污迹,我已拿去化验!”
“你!你怎么做得出来?把我的裙子拿去化验!”方洁气得浑身发抖。
“人家看见你和那老板在办公室密谈了几个小时,还看见你把那老板带回你妈家,那是干啥去了。”
方洁恍然醒悟,他把佳佳老板和卫林混淆了。
“哦,那是……”方洁突然想到妈的告诫。
关峡见方洁吞吞吐吐,更是坚信外界传言。他气得浑身发抖,破口大骂:
“你这不要脸的臭婆娘!你今天必须给我坦白,到底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方洁感到,不说真相是解不开关峡的心结了。
“那是我哥!”
“你什么哥,情哥哥呀?”
“我哥‘文革’中离家出走了,这次区里招澳商来投资,我才知道哥去了澳门。”
关峡不吭气了。
第二天晚上,关峡更凶狠地责骂方洁:
“你的谎言真是编得像!我问了你妈,你妈说你哥六七年前跳岩死了,尸骨还埋在圣泉寺。”
方洁知妈的苦心,决定和妈一起坚守这个秘密。她不再解释,绝不能对失去理性的关峡全盘托出事情的真相。
“信不信由你!”方洁缄口。
“你把老板送那笔钱交我,我就为你保密,你想独吞,我告纪委!”
“你卑鄙!”方洁不怕他告。
关峡逼不出钱,又抖出裙子:
“化验结果都出来了!”
方洁断定关峡是在威胁她。她没作任何见不得人的事,真有化验结果,更能说明她清白。
气极的方洁掷地有声地说:
“那我们法庭见,你提供得了证据,我随你发落。提供不了证据,我起诉你诬告罪!”
“……”关峡一下软了下来。
他吓唬方洁,以为方洁得人钱财被他捏了软肋,会乖乖交钱保官;他以为拿了裙子讹诈,方洁不敢再与外界男人接触,他压根儿就没有任何证据说明方洁贪腐,或在外有男人。看方洁如此强硬,反倒安慰,半信了她在外没事。
方洁原本存一线希望修复与关峡的关系,如今是彻底破了这个念想。她没有办法改变关峡的心理定势,她的心掉进了冰窖。
方洁向关峡漏了卫老板身份的风,生怕失去理性的关峡到处追查卫林身份而搅乱合作大局。不得已,决定以佳佳合作后事还没理清为由,暂时中止与澳门公司的谈判,按纺织厂职工愿望另寻发展出路。
方洁又开始了艰难的招商工作。她总有不断线的电话要打要接,总有开不完的会晚上接着白天来,总有听不完的汇报让她睁都睁不开的眼皮被强行撑开,总有出不完的差,让她下了飞机又上火车。
方洁没有时间回家,更害怕回家了。想待这段工作忙过,再着手了断她与关峡的婚姻。她只要女儿的抚养权。
关峡以为方洁说向法院起诉只是吓唬他。他压根儿是不想离婚的。摸良心说,方洁智慧能干,撑得住场面也撑得起家。妈喜欢这个媳妇,女儿又离不开这个妈。他关峡这辈子找到方洁这样的女人,也是他的运气。他只是怕方洁离开他。他从小没爸,寄人篱下,他不能没有家,不能没有老婆!
但是,方洁实在让他放不下心,人到中年的方洁,事业如日中天,名气日渐张扬,人也出落得润泽优雅,她身边的优秀男人太多,他觉得每个男人都在打他老婆的主意。尤其是那个不明不白的哥的出现,关峡的猜忌走到了极端。
方洁的沉默冷对,实在让他忍无可忍,他发气找不到对象。天天对着妈和女儿吵,把妈吵得哭哭啼啼,把女儿吵得不愿回家。他忍啊,咬紧牙忍!
然而,关峡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血气方刚的中年男人,守上一月半载的空房,那火气不但无法消退,而是越来越旺。你方洁在外做了亏心事,回来还趾高气扬!关峡那塞满脑子的猜疑,那猜疑引发的怨怒,让他的大脑神经开始了邪向运动。运动把愤怒变成了冷酷,冷酷让他的言行失去了控制。
晚上十点已过,方洁迟迟未归,关峡在她办公室附近徘徊已久,忽见一年轻帅气的男人走进了方洁办公室,他的心立即悬空,度秒如年,脑子里怪相纷呈,半个小时没出来,关峡周身血往上涌,妒火中烧。
他先站在门外听方洁和那男人说些什么。
“方区长,可能这是最佳方案了,再不决断,后患无穷。”
“可是,你知道我对它的感情,换人易主,我妈和姐妹亲友都不会原谅我。”
“已经在催她离婚了!”关峡忍无可忍地冲了进去,对着那男子就是一耳光,又当着男子打了方洁一耳光。
“关峡,你要干什么?”
“你们这对狗男女在干什么?”
“我和王区长在研究纺织厂的重组方案。”方洁把方案甩给关峡。
“男女偷情总要找借口的。”关峡不看,更不信。
王副区长惊讶万分,看方洁脸红一阵白一阵地难堪,关峡黑着一张脸怒骂,他委屈万分地退出:
“你们谈吧。”王副区长实在不解,这指点江山的女强人,在家中怎这般屈辱可怜!
方洁像被人剥光衣服扔到了大街上,坚守了半辈子女人的尊严,被关峡扔在地上无情践踏,方洁觉得蒙受了从未经历的奇耻大辱!气得全身发抖,极度疲惫中的精神刺激,方洁喘不过气来,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关峡这才清醒了几分,连忙把她扶起,送进了急诊室。
第二天清晨,方洁醒了过来。她望着关峡,一句话也没说,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医院。
关峡继续跟踪,三分不放心她的身体,七分不放心她的感情。
直看到方洁走进了办公室,关峡才转身离去。
下午六点,关峡又来到办公室,催走了来方洁办公室谈工作的人,强迫方洁跟他回家。
从这一夜开始,关峡便无休无止地拷问方洁,哪一年、哪一日、哪一天在哪里,和谁在一起?方洁哪里想得起来。关峡进而逼迫她承认,与×××,又与×××,还与×××有不正当关系,他拿着笔和纸,一会儿怒骂,一会儿冷笑,一会儿请求,一会儿哭诉。他说:
“只要你写出与×××有不正当关系,在上面签上名字,我什么都不再追究,从此一笔勾销。”
这种莫须有的污蔑已让方洁忍无可忍,居然还要让方洁写出来作为永久的罪证!
方洁不写,关峡便开始了肉体的折磨,让方洁通宵无法入睡。
“你写了我就饶你!”
“我现在想写的,是对你的起诉!”
于是,关峡开始了整夜整夜的折腾,他把方洁折磨得苦不堪言,更把自己的心折磨得几近破碎。
两天未睡,方洁强打精神上班,纺织厂重组方案须尽快定夺。
得知信息的纺织厂工人认为政府把他们卖了,追到区府质问方洁。
三天不睡,方洁对工人们解说的力气都没有了。
五天不睡觉,方洁感到心口被巨石重压,躺下去不能呼吸,半夜里得站到窗口深呼吸。
这次来月经,犹如血崩,一团团,一股股,像捅破的心,不住地流血。她站都站不稳了。
关峡再失去理智,还是知道保方洁的命,他又拖起方洁去了医院,一查,血色素降到了四点五克。医生告诫:
“必须卧床休息,补充营养。”
纺织厂工人代表又闹到了医院,关峡这才离开。
秘书慌慌张张来到方洁床前:
“方区长,晗晗出车祸了!”
方洁大惊,拼竭全力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出病房。
“在哪里?”
“在区医院,好像没有生命危险。”
方洁一路哭着往医院赶,她知道关峡整天吵女儿,她不在家,女儿就不想回家,成绩下降不说,放了学就在外饿着肚子游荡。姐姐发现了两次,晗晗才在姨妈家填饱肚子。这段时间,关峡一门心思跟踪她,她也没一点精力管女儿,晗晗简直成流浪女了!方洁的心阵阵绞痛。
“当妈的终于来了!”医生如释重负。这娃儿被过路人送来,昏迷几个小时没醒,医生急得到处打听,问遍了附近几所小学,才找到了家长。
“没见过你这样当妈的,娃儿几小时没回家都不找找!只顾自己不管娃儿,当初就不该生,哪配当妈!”
“你不要再埋怨了,方区长是身不由己!”秘书打断医生的话。
医生一愣,才知来人是方区长。自感有些失礼。
“医生,谢谢你了!娃儿有危险没有?”方洁来不及与医生握手,慌乱地抓住女儿有些发凉的手拼命摇喊:
“晗晗!晗晗!”方洁带着哭声呼唤女儿。
晗晗睁开了眼睛,“哇”的一声大哭。
“醒过来就好了,醒过来就好了!”医生松了口大气。检查结果出来了:轻微脑震荡。
方洁抱着女儿失声痛哭。虚弱的身子软得像面条,脑子昏昏乎乎。
王区长赶来医院看望,见娃儿无大碍,便托出了心结:
“你先生找我老婆,说我与你有不正当关系,我老婆一天与我吵,吵了又哭,弄得全家不安宁。”
方洁心里又一惊,关峡不管女儿,原来是去干这些事儿!方洁像被人在心上插了一刀,痛得浑身战栗。
“王区长,实在对不起你了,我代他向你道歉!”
“不怪你,大家都知道你的为人。”
当方洁知道,关峡追到了几个男人家里,弄得几家人夫妻不和时,她加快了通过法院硬判离婚的步伐。
“晗晗,妈在外忙,你为啥就不回家呢?”
“除非他不回家。他天天吵,我读不进去书了。”
这天晚上,方洁和晗晗一起回家。关峡还是提前备了晚饭。
方洁看见,家里已一片狼藉,她爱整洁,实在看不下去了,拖着虚弱的身子清扫满地杂物。
万万没想到,关峡猛地将一个纸箱向她砸来,正打在她眼球上, 幸亏已取了眼镜!剧痛中,一团黑雾遮盖了光亮,方洁蒙着眼睛向医院跑。
左眼间歇性失明。
当方洁得知关峡暴怒的原因是,怕她发现自己藏在床底废纸堆里的存折时,方洁凭着模模糊糊的视力找到法院,请求尽快进入判处离婚的法律程序。
关峡失去了理性,扬言要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为了生命安全,方洁回了娘家。
晗晗放学回家,妈没回来,她开门走进屋里。厨房冷清清的,婆婆又被爸气走了,走进妈房间,妈已两天没回。
她推开书房,里面黑洞洞的,借着微弱光线,她看见爸坐在椅子上痛哭,那声音仿佛像受伤的狮子,垂死呼啸的惨烈,又像天边的雷声,沉重得让人憋闷。她打开灯,见爸哭得一身颤抖,那头发抖出一绺绺银白。
晗晗突然觉得,爸老了。
“爸……”她喊了一声。
爸抬起头来,两眼红肿,满脸泪水。
她突然觉得爸好可怜,好孤单。
“晗儿……去把你妈喊回来!”
晗晗愣了半天,泪水也流了下来,轻轻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放学,晗晗直接到了外婆家。等到晚上九点钟,妈一脸疲惫地回来了,外婆忙把饭菜热了端上来:
“四妹儿,你两三天都没吃东西了。晗晗来了,你两娘母一起吃。”
“晗晗!做作业没有?你饿没有?这几天你吃的啥?你为啥跑这里来,明天上学又要走很早……”方洁一连串地询问,她的心,片刻也放不下女儿。
晗晗望着妈,一句不答,只是流泪。
“快,吃饭!”外婆催促两娘母。
“妈……你回家……爸太可怜了……”说罢,放声大哭。
这一哭,把方洁哭崩溃了,原来为了娃儿,她不离,下决心离了,女儿又舍不下她爸。
“妈……爸一个人在家哭,几天都没吃饭……”
“……”方洁沉默了好久好久才说:
“回去……”她实在不忍心让小小年纪的女儿,承受父母不幸婚姻的重负。为晗晗,她决定舍命死守。
方洁回到家,关峡几天不吵闹了,两人相互不说话,只对女儿说话。三口之家貌合心冷,气氛依然冰凉冰凉。
牛姐每天都来帮方洁家买菜做饭。这是牛年书记在晗晗出车祸后,特吩咐自己的侄女从农村出来,帮方洁家做个钟点工。婆婆在时,牛姐就负责给她家买点菜,接送晗晗。婆婆一走,牛姐就负责帮他们煮饭,方洁很是感动,每次都多给点工钱。小牛虽没多少文化,人也长得粗蛮,但十七八岁的女儿,嫩生生的也讨人爱。
这一天,晗晗放学早,想快快回家,趁爸还没回时打几盘游戏。
砰地推开门,晗晗惊呆了。
关峡正抱着牛姐,牛姐听得门响,突地挣脱关峡。
晗晗心里一阵乱跳,一声不吭,砰地关了自己的房门。
十一岁的女儿已知了些男女之间的事,她从心底涌起一阵恶心感,她看不起爸,怎对一个农村女娃动手动脚,她看不起牛姐,怎来家里和她爸拉拉扯扯?
一个小时过去,晗晗没有心思打游戏,更没心思做作业。
爸在外喊她吃饭,她不应,不理,不开门。
方洁见女儿一周都黑着脸不说话,问:
“晗晗,学校有啥事儿?没考好吗?”
晗晗不答。
“你哪里不舒服,妈请假带你去看?”
“妈,把婆婆请回来,不要牛姐煮饭了。”
“为啥?”
关峡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生怕女儿对穿对过说出来。
“不为啥,我不喜欢吃她煮的饭。”
“你这娃儿,太挑嘴,人家小牛在帮我们家,你还挑挑拣拣,人不能对不住别人!”
关峡万分感激女儿没挑穿,给晗晗夹了一筷菜。
“快吃快吃!”
晗晗把菜又夹回爸的碗。
“不要你给我拈,你的手太脏了。”
“你自己喜欢吃哪样,自己挑就是。”方洁觉得女儿青春期心理开始逆反。
关峡对小牛只是本能的一时冲动,拖住方洁才是他唯一的目的。幸亏晗晗给他了面子,把那农村妹崽辞了,也就把方洁蒙过去了。继而,关峡感到自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婚姻危机全是方洁的错!
(作者:杨恩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