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8月18日,重庆磁器口码头,一个身材瘦削、衣着破烂、看上去疯疯癫癫的中年囚犯跟随国民党白公馆监狱的几个看守去买菜,途中,他借机脱离看守的视线,穿街过巷,一路飞奔……
这个人名叫韩子栋,是小说《红岩》中“疯老头”华子良的原型。韩子栋,原名韩国桢,1908年生,山东阳谷人。1932年在北平中国大学读书时参加革命,1933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他积极参加进步学生组织的各种抗日活动,并在地下党领导的春秋书店工作。随后加入地下党组织,打入到国民党“蓝衣社”(即“中华复兴社”)做情报工作,在极其复杂和十分危险的条件下,出色地完成了党交给的任务。
韩子栋(红岩联线管理中心供图)
1934年,韩子栋因叛徒出卖被捕入狱,面对严刑拷打,他始终咬紧牙关,拒不承认一切指控。特务没有办法,把他当成军统严重违纪人员继续关押,后来辗转各地,来到了贵州的息烽监狱。狱中的韩子栋沉默寡言,老是在不停地做清洁,而且常常一个人来回走动,显得行为怪异、痴痴呆呆,这在很大程度上麻痹了特务们的神经。
韩子栋与罗世文关在同一个牢房。罗世文是原中共川康特委书记,被捕进入息烽监狱后,难友们推选他为狱中临时党支部书记,他知道韩子栋的真实身份。他们一起商量越狱逃跑计划,却出现了分歧。韩子栋主张创造条件集体越狱,罗世文认为很困难,应该让有条件的同志先逃出去,逃掉一个就减少一份损失,出去的同志要把狱中的情况向党组织详细汇报。
1946年7月,息烽监狱撤销,韩子栋与罗世文、车耀先、宋绮云等被转移到重庆的白公馆、渣滓洞监狱关押。然而刚到重庆不久,8月18日,罗世文、车耀先就被特务枪杀于歌乐山松林坡。韩子栋悲痛万分,他牢记着罗世文对他“不要暴露共产党员身份”的叮嘱,按照狱中党支部的指示,“全体越狱不成,就走一个算一个”,于是,他开始秘密计划越狱行动。
白公馆与一般监狱不同,背靠大山,地势险要,四周高墙耸立、电网密布,内外重重设卡、戒备森严。按特务们的说法,就是“插上翅膀也别想出去”,这里也被称为“杀人魔窟”。
韩子栋继续装疯卖傻,骗取了看守的信任,看守们便让他帮忙打杂,脏活累活都交给他。韩子栋对重庆的地形很陌生,每次借外出买菜的机会,他就一边暗中观察,一边留心旁人的谈话,渐渐对周边地形有了大致的了解。回去之后就凭记忆画图,不久就绘制了一份详细的周边地形图,并交给了狱中支部,如果有其他难友想要越狱,这份地形图一定可以派上用场。
韩子栋坚持每天在放风坝不停地跑动,不管刮风下雨从不间断。长期的狱中生活,让他的身体变得很虚弱,跑步无疑可以增强脚力和体力。然而他这种奇怪的举动,却被看守们认为是“疯子”行为,经常取笑和捉弄他。这些看守大概不了解,韩子栋的家乡山东阳谷历史上也有一个出名的“疯子”,就是战国时期的大军事家孙膑。当年孙膑被困魏国,以装疯的方式逃脱,最后率兵一举击败了魏国。
正当韩子栋进行着自己的逃狱准备,这时却发生了一个插曲,让他不得不加快自己的逃狱行动。
有一天,军统总务处处长沈醉来到白公馆视察。一进门,就看见一个疯子样的人围着一棵石榴树来回跑圈圈,旁边是几个看守在逗乐取笑。沈醉走过韩子栋身边,不经意与其对视了一眼,就这么一眼,立刻让沈醉警觉起来。多年的特务经验告诉他,疯子不可能有那样犀利的眼神,眼前这个人不是真疯,是装疯。他立刻命令看守长把韩子栋关押起来。
沈醉离开以后,看守长却不以为然。也许是对沈醉不满,也许是太过于自信,他觉得自己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怎么会看不清一个疯子,而沈醉你只一眼就看穿了?不久之后,韩子栋又被放了出来,一切照旧。
但这件事让韩子栋敏锐地意识到,处境越来越凶险,必须尽快寻找机会逃出去。
转眼来到8月18日,这一天是罗世文、车耀先两位烈士遇害一周年的忌日。一般的“犯人”在牢房里被禁止获取外界信息,对日期没有概念,然而韩子栋不同,他的活动自由度相对较大,加上逃狱谋划已久,对日期特别留心,这一天对他来说是刻骨铭心、终生难忘的。
“225!带上家伙跟我走,去买菜!”225是韩子栋在监狱里的番号,看守对“犯人”都不叫名字,只叫番号。韩子栋循声望去,是一个名叫卢兆春的看守。平时都是杨进兴带韩子栋去磁器口购货,前几天杨进兴出差了,所以换成了卢兆春。这个卢兆春是个出了名的赌鬼,平时吊儿郎当、粗枝大叶,不像杨进兴那么凶狠诡诈。
“等了这么久,也许今天是难得的机会。”韩子栋一边寻思,一边着手准备。他把“小萝卜头”的妈妈徐林侠缝制的衣服穿在里面,又把脏衣服穿在外面。重庆的八月,天气十分炎热,卢兆春看韩子栋穿得那么厚实,嘲笑了一句:“果然是个疯子。”随后,韩子栋戴了顶硬壳草帽、挑个箩筐走在前面,卢兆春走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向着磁器口走去。
磁器口位于嘉陵江边,曾因盛产和转运瓷器而得名,是重庆有名的码头和集镇,具有一千多年的历史。这里商贾云集,买卖十分兴隆,周围的居民都要到这里来赶集和进货。
两人走到磁器口,很快就采购完了货物,韩子栋一路暗中观察,但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这时,他们在一家杂货铺歇脚,迎面碰上了一个熟人,这个人名叫王殿,是白公馆里的医生。王殿一见面就说差“搭子”,邀约卢兆春去童家桥派出所所长胡为祥家里打麻将。卢兆春本来就是一个赌徒,看看天色还早,就爽快答应了。
韩子栋跟着他们,一会儿就来到胡为祥家中。“搭子”凑齐以后,四人打起了麻将。韩子栋安静地坐在一边,看上去漫不经心,实际上一直在寻找时机。一开始,卢兆春输了,心情不爽,两圈之后,开始转运了,连续赢了几局,眉开眼笑。韩子栋眼看四人陷入酣战,判断时机已到,于是向卢兆春嚷着说要“解手(上厕所)”。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看守应该押着“犯人”去,但是卢兆春不愿起身。因为赌徒都认一个死理,正在走运的时候,一旦离开牌桌就可能转霉运,何况是“解手”这种晦气的事。卢兆春开始没有回应,经不住韩子栋一再嚷嚷,于是摆了摆手,韩子栋会意,就慢慢起身朝外面走去。
一离开房屋,韩子栋就假装找地方“解手”,看看没有人跟出来,他立刻把身上的脏衣服脱掉,扔进旁边的粪坑,然后大步流星直奔江边。14年来,他只能在放风坝里跑圈圈,今天终于挣脱了束缚,平时锻炼的脚力让他脚下生风,这是他很久没有体验到的自由。
为什么要往江边跑?这是他早已计划好的路线。如果往城区跑,那是国民党统治最严的区域,根本不会有生路。如果向歌乐山上跑,监狱的狼狗很容易嗅出他的踪迹。嘉陵江对岸是敌人控制的薄弱地带,只有向江边跑,过了江,狼狗就无法追踪,跑出重庆就能找到部队。
这边胡为祥家里,又是几局过后,王殿突然问了一句:“疯老头怎么还不回来?”这句话立刻点醒了卢兆春,他把麻将一推,慌忙冲到茅房去找,可是哪里还有人。“跑了?”他心里一紧,立刻夺门而出,与王殿四下寻找。
韩子栋穿越磁器口时,刻意放慢了脚步。如果跑得太急容易引起注意,这镇上人来人往,许多人都见过他,他压低了帽沿,快步向码头走去,不一会儿就来到码头。看着正在上涨的江水,韩子栋犯了愁。他是北方人,水性差,江水又急,肯定无法游过去。
这时他听见后面响起一片嘈杂声,担心是特务追来了,心里更是焦急万分。他沿着江边往北走,看见码头深水处停着一只小船,于是急忙上前打听。船夫说已经有生意了,但经不住韩子栋的一再央求,说家里有急事,便让他上了船。他竖起耳朵,听着岸上的响动。很快,小船划到了对岸,韩子栋跳上岸,向船夫道谢后就继续向前跑去。
卢兆春垂头丧气地回到白公馆向看守长报告,立刻遭到一顿训斥并被关押起来。军统在沙磁区戒严,派出了大批特务带着警犬四处搜捕,但一无所获。韩子栋脱逃事件引起了军统震惊,被认为是极大的耻辱。
逃出虎口的韩子栋一路兼程,不敢停歇,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在解放区找到了党组织。1948年1月,韩子栋向中共中央组织部递交了一份报告,详细汇报了自己入狱及脱险的情况,组织审查后,恢复了他的党籍。
他曾在“小萝卜头”的妈妈徐林侠烈士亲手为他缝制的白布口袋上写下一首诗,记录了他当年逃狱时的心情:
披枷戴锁一老囚,笼里捉虱话春秋,
一死皎然无复恨,赢得大众来报仇。
谁谓念年牢狱苦,赴仁取义死未休,
生前无愧颜太守,死时犹抱击贼笏。
自古有生必有死,吾久不计日与时,
借问陆公老放翁,家祭曾否告尔知!
【点评】
作为一名共产党员,韩子栋深陷牢狱14年,却从没有忘记自己的党员身份以及入党时的初心。面对凶狠的敌人,他装疯卖傻、隐忍坚毅,周密计划、沉着应对,从戒备最森严的监狱成功脱逃,充分展现了共产党人的坚韧意志和斗争智慧。韩子栋的事迹在今天仍然具有重要的教育意义。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我们要发扬斗争精神,增强斗争本领。广大党员干部要经受严格的思想淬炼、政治历练、实践锻炼,敢于斗争,善于斗争,为国家富强、民族振兴、人民幸福作出应有贡献。
供稿:何江
(作者:中共重庆市委宣传部 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