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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百年》 | 第三部 槐 第四十二章 暗礁漩流

发布日期:2020-10-11 08:31 来源:重庆出版集团

两年前,钱中玲掏空了十年打拼的血汗钱,算是为自己交了一笔昂贵的学费。八年的边疆锤炼,铸就了她的恒心,她不甘到此罢手。

回想与佳佳的合作,她知道了一些开拓销路的途径。她曾在贵州的大山,云南的村寨跑棉布,又背着纯棉童装走遍全国城乡,走过非洲丛林,逃出虎狼的追逐,闯过战火的弹雨,冒过飞机失事的惊险,捡回了这条命,走通了一条道。她有自己新开拓的市场,她也交了批服装设计的朋友,她舍得高价请设计高手,另创品牌,继续作服装生意。不再去为那几千职工承担,也不去惹那些老领导。

钱中玲向区里提出了自办民营服装厂的申请。

心力交瘁的方洁回到办公室,中玲就给她出了批服装厂的难题,她反复权衡利弊,不得已对中玲说:

“中玲,上次你受了委屈我清楚,你干啥我都全力支持,唯搞服装厂我不能同意。厂里职工正在闹的火头上,对你是不依不饶,你再自己搞服装,会认为你用国有资产的骨头熬国有资产的油,抢了她们的市场,会找你拼命。我那边批破产方案,这边批你搞服装厂,更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钱中玲无语,细细想来,觉得方洁顾虑有理。

果不其然,卿厂长找到方洁说,工人阶级硬骨头,不想卖给资本家,要自力更生,组织起来继续搞服装生产:

“我们要看看,离开那姓钱的,纺织厂还能不能转动!”

“好的,你们组织起来自救,可以继续做服装生意,原来的销售渠道可继续利用,但要找到新的设计,自创品牌。”

于是,纺织厂恢复了生产,按职工们的传统观念,我自己生产的东西,卖了钱当然归我,连品牌名称都没换,佳佳牌纯棉童装便继续销售。

卿厂长说:你们看看,现在我们赚的钱都成了自己的,再也不给资本家交百分之五十一了。职工们真是三呼卿厂长万岁。

还没来得及庆贺工人阶级对资本家的胜利,佳佳老板一纸诉状告纺织厂侵权,把他们销售佳佳牌纯棉童装的数据弄得清清楚楚,提出赔偿专利权的数额是他们赚钱的三倍。

无疑,纺织厂败诉,原有一点老本全部赔空,纺织厂彻底瘫痪,几千职工全部停产待岗。但纺织厂职工不怨卿厂长,只恨钱中玲引来了佳佳那个白眼狼!

“方洁呀方洁,你让妈这张老脸怎么去见那些老姐妹呀……”秀华怄得捶胸顿足。

“妈……我也是尽了全力呀!”方洁满腔委屈的泪水只有往肚里吞。

纺织厂国企民营联合试验没有成功,但嘉陵区的经济必须加快发展。方洁又组织一批民营老板到沿海,到国外寻求技术与资金市场合作,重点发展区内冰箱、彩电、摩托车、自行车和家用小电器。

这些企业老板,不少是区内钢铁厂、军工厂的技术骨干,他们成为了民营企业的第一拨创业人,他们的技术和经验成了支撑民营家电产业的中坚。

他们差资金,到沿海和国外寻求资金合作、市场合作,他们以廉价劳力的优势,和区里支持廉价土地的优势,引来了一批批外来企业。

他们的成功合作,让国有大企业坐不住了,一个个国有企业开始主动找民企、外资、外商合作。舆论界也开始转向,大造多种所有制联合的舆论。国有大企业纷纷转产,改造设备设施,搞活用人制度,从计划的轨道果断却又艰难地对接市场,活力倍增。

当初认为国有与民营合作,怕国有资产流失,怕工人沦为雇用奴隶的思想顾虑渐渐淡化。纺织厂在赔偿专利彻底停摆后,工人纷纷认识到,管他与谁合作,只要工资比过去高,就比喝西北风的主人好。

于是,卿厂长又来找方区长,希望帮助他们寻求合作者。

方洁是千方百计想拯救纺织厂,那是妈妈的命根,是她童年的摇篮,那是两代人心中的社会主义大家庭。

于是,她带着纺织厂的推荐方案,向沿海发出若干招商推介书。但是,沿海因为佳佳的教训不敢与之合作。

纺织厂停工停产半年,方洁用财政的钱维系着工人最低的生活费。工人们急切地等待着方区长能救她们的厂。

区内民营经济的迅速发展,国有企业机制被市场激活,财政税收源源流入。

方洁决定由政府出资,建一个全国性的家电交易市场,引入全国家电流通企业。也把自己的产品引向全国与世界。她想在流通中壮大自己的品牌。

谁来承建这个高规格大规模的市场,方洁制定了规则,要求建委充分考察全市建筑企业资质,进行比选竞标。

钱中玲看到了区政府这一公告,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动。她想,搞服装也好,搞建筑也好,关键看有多大的利润空间,她钱中玲不懂服装照样做活了服装生意,不懂建筑可以找懂的人来操作,做企业就是算赢亏账,当企业家就是让钱能生出更多钱。

钱中玲找了建筑师帮她测算了这个项目的全部成本,看多少标的可以赚?她的决策,从来都建筑在数学计算之上。

但仔细一想,自己没做过建筑工程,又没有资质,更没有影响,方洁是一心想让有市场信誉的大企业来做。她知道找方洁不但不行,说不定还会被她一顿批。

于是,钱中玲又想到牛书记,前次送上两万,牛书记讲诚信帮了死忙。这一次,她痛下决心多出血,这笔钱,本身也算入了项目攻关成本之中。

她通过牛书记那土里巴几的农村老婆,送去了五万元。那农村女人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那是千叮万嘱牛书记,一定要帮钱妹子把项目拿到。

牛书记不露声色地找方区长,关心市场建设项目。反复告诫,要公平竞选承包商,而且同等条件应区内企业优先,这也是政府扶持区属企业的需要。

方洁老老实实向牛书记汇报建委的预算。牛书记轻而易举地知道了项目标的。

而后,他找钱中玲,让她按他所示程序,迅速通过了建筑企业注册,并介绍几位高级工程师入伙,取得了项目所需的建筑资质。

再后,巧妙地暗示了标的。

聪慧的钱中玲立即领悟了其中奥妙。

方洁公平竞标,钱中玲合规中标。

方洁忐忑不安,钱中玲没有任何建筑经验,这项目她到底能不能搞好?可是,她已经阻挡过钱中玲搞服装,总得留条路给中玲走哇!中玲为纺织厂已赔进了十年心血,方洁对之是于心愧疚的。但她没弄明白,那么多大企业没中标,这钱中玲怎么如此神算,一举夺标?

“你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方洁握住钱中玲的手。

“方区长,放心,不会重蹈纺织厂覆辙!”

钱中玲忐忑地走出大门,牛年迎上来凑近她耳朵:

“方洁万般坚持让大公司进入,我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你如愿!”牛年的眼神写满暗示——你那五万不抵我的付出。

“牛书记,滴水之恩,我会涌泉相报。”钱中玲是个悟性很高的人。

钱中玲调动了她全部的智慧和社会关系,当然有几条重要社会关系是牛书记牵的,精心地做这个隔行如山的市场建筑工程。每一道质量关,每一个关键细节,钱中玲都陪着工程师们一一督察。她家不管、儿不顾,蹲在工地半年未回。

一旦钱中玲上马,方洁竭尽政府全力,支持建筑施工。钱中玲深感方洁那发自心底对她的鼎力相助。

春节前,市场工程高质量竣工,大气派地屹立在嘉陵区。钱中玲瘦了几圈,方洁拉着她的手感慨:

“不负那八年造就的顽强啊!”

工程全面结算,政府资金立马兑现。钱中玲净赚了一百万。她没有丝毫犹豫,给牛书记送去了二十万的支票。

停摆后的纺织厂,完全靠财政补贴发生活费。久久找不到生路,区财政已无力再支付几千人的生活费,破产清除债务,转产重组是不得已的选择。

破产,意味着为纺织厂送终,在职工中引起强烈反抗。几经周折,方案再度搁浅。

牛年叫小侄女去方洁家帮忙,原本想寻机了解方洁是不是真要处理他侄儿。侄儿是他费心安插在地产工程部门的,又费尽心力把侄儿弄进了局级后备名单,不料那娃向企业要钱,方洁要转变机关作风,如真要下狠手撤他职,自己亦前功尽弃,要插手工程很难,在政府部门也没了自己的眼线和势力。没想到,这傻丫头去了一个月都没问出名堂,反倒突然被方洁辞退了。

搞组织工作出身的牛年,深知培植自己的势力不是一日之功。

侄子位置难保,政府那边还得有自己的人。牛年看方洁困难重重,相信区长早迟得换驾归自己。成晶晶是他看好的培养苗子,但她还只是政府部门的小科员,要提拔,必过方洁的关。于是,他让年轻美貌的成晶晶去靠近方洁。

这成晶晶当然不是像侄女那样去做钟点工。成晶晶,有文化,有悟性,有美貌,更有办法。她先接近方洁的心肝宝贝关煜晗。下班就来帮晗晗辅导功课。方洁回家前就离开,做那帮人不留名,让方洁自去感动的人。

十天半月下来,成晶晶与晗晗很投合,晗晗每天都能快乐地做完功课。

“成阿姨,你的头发真好看,真香。用的什么洗发香波哟?”

开始重打扮的晗晗觉得这成阿姨真好看,不知不觉模仿成阿姨的举止。看成阿姨怎样梳头、描眉、穿裙子。两人很快像朋友一样友好相处。

这一天,晗晗迟迟没回家,关峡一人先回来了。

“关老师,下班了?”成晶晶笑得甜滋滋的。

“哎、哎、哎、麻烦、麻烦你了。”关峡有点慌乱。

“关老师,我太崇拜你了,听说你是古文活字典,国学大专家,我也是学中文的,想拜你为师!”

关峡被一种女性崇拜醉晕了,方洁这么多年了从来没说过这些让他醉心的话。方洁压根就没发现我过人的才华!

“关老师,你完全是一种大学者的风度,太有内涵,太有男人魅力了……”

真是如蜜透心啊!关峡望着长发飘逸、身段轻盈的成晶晶,心都酥了。

成晶晶知道关峡在欣赏她,长发轻轻一撩,从关峡脸上掠过,一种清纯的幽香渗透关峡周身。但他努力自持,控制自己,万不能像上次抱牛家妹子那样了,那事让他提心吊胆,生怕那女子说出去。

“关老师,方区长天天在外忙,你也真难呀!”成晶晶的眼里流光顾盼,直抵关峡心底。

“像你这样又有学问,又有风度,又支持妻子工作的男人真是太难找了,我要找到像你这样的男人就幸福了……”

“小成……小成……”关峡已激动得语无伦次。当关峡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拉她手时,成晶晶一跳三尺远,她发现了门外晗晗的眼睛。

“关老师,请自重!”成晶晶一脸正气,满目清白,仿佛一尘不染的玉女,居高临下地鄙视墙角里眼馋的小灰鼠。

关峡有一种被人挑逗却又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尴尬。

成晶晶就像没看见晗晗一样,昂首而去。

晗晗进门也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关门做作业。

这一次,她更恨成阿姨,她知道了什么叫卖弄风骚,什么叫勾引男人。

当然,她也更看不起爸了,天底下的男人怎这样贱?

方洁很晚才回家,一看桌上饭没动,连忙叫晗晗吃饭。

晗晗走出来,一言不发闷头吃饭。

“成阿姨没来给你辅导功课呀?”

“我不要那个狐狸精来教我。”

“你这孩子怎这么没礼貌?人家漂亮你就说人家是狐狸精。”

“她一点不漂亮,丑八怪一个!”

方洁发现这孩子怎么产生这么不健康的心理。

“晗晗,知道忌妒是一种什么心理吗?”

“我才不忌妒,我只是讨厌!讨厌!”晗晗提高了嗓门。

关峡心中不安,不知女儿是否看到了他和小成那一幕。

方洁知道女儿进入青春期的逆反状态,不能硬碰硬给她说,连忙转移了话题。

“书记——!”成晶晶嗲声嗲气喊一声,亭亭玉立在牛年面前。

“方区长那男人,不是省油的灯!”

“只要不是偷腥的猫就不怕!”

“是不是猫难说,给他说不上三句话,就动手动脚。”

“你不要逗他唦。”

“书记,你啥子意思哟?”成晶晶嘴巴翘得老高,像在给自己的老爸撒娇,又表忠心般地赌咒发誓:

“我再也不跨她家的门了。”

“要去。人情的种子要播得早,下得深,有气候就会发芽。临时抱佛脚不灵的。”

“你为我搭把力就行了,何必要找区长呢?”

“方区长很有发展前途,要在政府部门提拔,她说话是有分量的。你要有耐心,人情的种子迟早会发芽开花结果的,只要她男人说句好话。”

“我不要他说好话,我看他那样子就烦!”成晶晶要让牛书记清楚,她心中只有亲爱的牛书记,没有别的男人。

“她女儿说句好话更好。”

“那也是个人精,我看她也不一定给我说好话。”

“好、好、好,随你、随你,你不去就算了!”牛年像诓自己任性的女儿一样。

“方区长,有句话我想了很久,还是得给你说。我侄女受了你爱人的欺负,想不过意要去妇联告他。我不想让你难堪,一直压着她不准对外张扬。”

方洁顿觉脑门被重重地敲了一闷棒,心猛地一紧,鸡皮疙瘩隆起一身,她没想到关峡这么下作,觉得自己被一个没文化的农村女子踩在脚下,任其嘲弄、辱骂、取笑,半晌没回过神儿来。

“方区长!”牛年又叫了她一声。

“他怎么欺负她了?”

“你女儿看见的。”

方洁心惊肉跳,不知那场景会怎样地污染了女儿的心灵呐!一旦张扬出去,女儿的自尊心,自己作为一区之长的尊严会彻彻底底地毁掉。

“牛书记,拜托你不要让她张扬出去,我去向她道歉!”

“倒不要劳你大驾道歉,那妹子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不要处理她表哥。”

方洁的心突突乱跳,原来是那人的妹子!但是,不处理那些吃拿卡要企业的人,这场改革怎能推进?可是,处理了那人,事情败露出去,我方洁在世人面前怎抬得起头?

“方区长啊,你好好想想。年轻人犯了错误,批评教育就是,也不要一棍子打死。我也狠狠批评了他,他也知错改错了……”

“可是企业要发展,此风不刹,区的改革怎么推?”方洁只觉得血往脑门涌。

“经济怎么发展?”还没出口,方洁觉得不对劲,拼命张大嘴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脑子里一团团黑雾仿佛缠死了她的声带。

牛年愣了,方洁的表情怎这样怪?脖子冒着青筋,嘴巴不规则地掣动,眼里仿佛泪花闪转,却听不到她的声音。

“你……”

“……”方洁努力镇定自己的情绪,摇摇头。掏出笔来写:“我突然说不出话,能听,你说。”

“可那小女子说了,处理了他表哥,她就要把这事告到市里去。

到时候,大家脸上都挂不住啊!”

“……”方洁脑子里的黑雾一下蒙住了耳朵,她只看见牛年嘴巴动,已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

牛年立即叫秘书,把方洁送到了医院。

方洁一个星期说不出话,听不到声音,但怎么也查不出问题。

医生分析是情绪刺激所致。关峡心中有鬼,担心自己对成晶晶动手的事被方洁知道了。带着几分内疚,整日守在方洁床前。

半个月后,方洁沙哑发声,耳朵渐渐复聪,但心冷到冰点的方洁对关峡已无话可说。唯对女儿的心理健康放心不下。她走进女儿房间关上了门:

“晗晗,老师说你这段时间心神不宁,到底为什么?”方洁想试探关峡的丑事到底对女儿伤得多深,她不能让女儿的心理扭曲在青春期,那会毁掉女儿的一生!

晗晗不答。

“你知道,妈为了你,忍辱负重回到爸身边,都是为了给你一个完整的家,为了你能好好学习。”方洁忍不住泪花闪转。

“妈,你们还是离了吧!”晗晗跟着掉泪。小时劝妈离婚,是想摆脱爸无休无止的指责。现在劝妈离婚,是为了妈不再受伤害!为了妈的尊严和幸福!

方洁惊讶地望着女儿:

“你才劝我回家,为啥又劝我离了?”

“你们没有感情,不要为我死守了!”

“我和他有没有感情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有爸有妈。”

“妈,你太可怜了……”她觉得爸对不起妈。可是,她不能把两次撞见的事告诉妈,那会刺激妈,让妈伤心的。

“晗晗,我和你爸把你夹在中间,让你难过,妈……真是对不住你呀……”

“妈……你离了吧……”女儿泪流满面。

方洁的心被深深的自责揪得生生地痛……

这一次,无论关峡如何反对,方洁坚决地带着女儿回了娘家。

秀华知道女儿的婚姻已走到尽头,整日里长吁短叹。老姐妹们又天天来找,质问她女儿为啥要毁了纺织厂。

“唐秀华,你怎养出个灾星?怪不得她男人要出去偷腥!”

“老姐子,说话得有根据,夫妻间的事,难判个是非。”

秀华心一惊,莫非,关峡还在外偷人,从方洁背后插刀?一区之长,那会怎样被人笑话?工人们又闹着要和她拼命,这内外夹攻,方洁怎受得了?

秀华心口闷痛,她担心方洁,也舍不得纺织厂啊!

方洁回家见妈情绪不对,问:

“妈,我的事我自己担,你哭什么呢?”

“四妹儿,你不要为娃儿苦守了!关峡会把你毁了!”

“妈,我晓得。”

“你也不能让纺织厂破产,同事们把妈的背都骂肿了!”秀华两难揪心,不由得深深叹息。

“妈,我千方百计救厂,但没有办法了。你相信,破了产,我一定会安排好职工的生计。”

“人家硬说你从中捞了好处,还说你跟那些商人关系不正当。”

“关峡不相信我,难道你也不了解我吗?”

秀华心痛啊,看着瘦得不成人样的四女儿,秀华伤心落泪。她担心方洁会被关峡的丑事摧垮:

“听说,关峡在外不检点,你尽快了断为好!”

“……”方洁一愣,连妈也为我蒙受羞辱啊!

苦苦权衡了半年,也作了半年的说服解释工作,方洁还是痛下决心,纺织厂进入破产程序,以卖厂的钱解决职工生计,除此别无他路可走了。

经过严格的资产评估,和两千多职工安排所必需的费用,方洁让部门搞了一个测算。

方法依然是:公开竞拍。

钱中玲有了做工程项目的成功实践,便对地产开发产生了极高的兴趣。她想,改革开放这十多年,人民的衣食用问题基本改观。

但住房依然困难,她受沿海启发,想转入房地产开发。纺织厂的机器已没有多少价值,但厂的占地面积可观,又位于嘉陵江边,圣泉山下,呈梯形结构,修建住房层层可俯瞰江景,仰视圣泉,风水好,又独具山城特色。只要地价低,贷款修房卖,倒是一桩好生意。

按照老路径,钱中玲又去找了牛年书记。

有了前两次的巨大收益和合作中钱中玲表现的诚意和大方,牛书记既有了胆量,又有了办法。

但这一次,牛书记不仅仅满足于金钱了。

钱中玲满面春风来到他办公室,他正在处理一个急件:

“小钱呐……”牛年看文件累得眼皮发酸,活力四射的钱中玲是这般养眼!一时走神儿无语。

他牛年仕途不顺,劳苦十年,原地踏步,何不如捞点钱财,图个享受。

“小钱呐,你晚上九点钟再来,我要处理个重要文件。”

晚上九点,打扮入时的钱中玲敲开了牛年办公室的门。

牛年一抬头,钱中玲那洁白而饱满的牙齿,仿佛闪着银光,把那红润的唇色衬映得十分清朗。钱中玲那大大的眼睛,在灯光下更是泽润灵动,如水波荡漾。

牛年盯着钱中玲那婀娜多姿的细柳腰发呆。

“牛书记。”钱中玲第二次喊他。

“小钱呐,快坐。”牛年指指那长沙发,不待钱中玲坐定,他一屁股就坐在钱中玲大腿旁。

钱中玲连连挪座退让。

牛年却一把拉着她的手往自己怀里扯,伸手关了电灯。

“牛书记!”钱中玲大惊。

牛年立即捂住她的嘴:

“你别喊,人们发现了只会说你上门勾引我。我牛某为你办那么多事,就这样白干了吗?”

“牛书记,你要多少钱我都给,我不能给你身子!”钱中玲竭力挣脱牛年。

兴头大发的牛年,早已对自己农村老婆厌倦,对这有点野性,又有些妖艳的钱中玲早已垂涎。把这具有弹性的身子搂在怀里,一身都酥了。他不顾钱中玲的反抗,以牛一样的蛮力撕开她的衣服,把醉人的柳条腰死死压在自己肥胖的身子下。

半个时辰过去,充分发泄后的牛年又一本正经坐回他的办公椅,居高临下发话:

“说吧,什么事?”

钱中玲哭着整理了自己的衣服头发。木已成舟,有何办法?自己还得求他。

“我想买纺织厂。”

“你得发誓,不泄露你我关系。”

“……”

“否则,我会让你什么也做不成!”

“我发誓……”

彻夜难眠的方洁,望着童年的家,墙柱已歪斜,青瓦破漏。继父老了,也没能力爬上房顶去捡瓦了。

方洁为自己、为父母、为纺织厂的命运感伤,整日里闷着,夜里却在噩梦中哭喊叹息。

关峡千方百计找到丈母娘家要见方洁,他想方洁回家,他不能没有这个家!可是,唐秀华把他挡在门外,哭着诉说:

“我清清白白的女儿,被你泼一身污水,她还怎么为人?怎么工作?”

秀华看在眼里,痛在心上:

“四妹儿,这年月,离婚也不是啥见不得人的事,只是女人一个人会很难!你记住婆给妈说的那句话,要昂起脑壳做女人,躬下腰背当妈,离了婚的女人也要活得有脸有面!把女儿培养成才,就不枉做女人。”

“我没有躬下腰背当好妈!”方洁一想到女儿心理逆反,成绩大滑,深深自责愧疚。想想自己只顾事业毁了家,万千矛盾纠缠一身,直堵得心窝窝痛。

关峡一次次来纠缠,方洁一次次催促法院,法院却说:对方不同意离,只有分居一年,法院才可硬判。

方洁在搅得乱七八糟的生活节律和情感纠结中,艰难地应对着迷雾重重的工作矛盾,她隐隐感到,有一股漩流缓缓向她袭来,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扯进漩涡……

作者:杨恩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