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日的下午,吴嫂这个计划,就实现了。约莫是下午三点钟,魏太太穿了一身鲜艳的衣服,就来敲门。她那敲门的动作,显然是不能和普通人相同。两三下顿一顿,而且敲的也不怎么响。那个动作,分明是有点胆怯。吴嫂在开门的习惯里,她已很知道这事了。现在听到魏太太那种敲门的响声,她就抢步出来。比往日懒于去开门的情形,那是大变了。她在门里就大声问道:“哪一个?范先生不在家。”
魏太太听了是吴嫂的声音,就轻声答道:“吴嫂,是我呀,我给你们送吃的来了。”这声音是非常的和缓,吴嫂拉开门来,却见魏太太手上提着柳条穿的两尾大鲤鱼,她很怕这鱼涎会染脏了她的衣服,把手伸得直直的,将鱼送了出去。她笑道:“吴嫂,快提进去,这鱼还是活的。拿水养着吗。”
吴嫂摇摇头道:“先生不在家,我们不要,我也做不得主。”她这样说着时,脸上可不带一点笑容,黑腮帮子绷得紧紧的,很有几分生气的样子。魏太太道:“这有什么做不得主的呢。两条鱼交给你,也没有教你马上就吃了它。范先生回家来,他要是不肯受,你就把鱼退还给我,也就没有你的责任了。我和范先生也不是初交,送这点东西给他,也值不得他挂齿。”她说着话时,也不免有点生气。她心里想着好像送鱼来你们吃,倒要看你们下人的颜色。于是把手上提的鱼,向大门里面石板上一丢,淡笑道:“范宝华回来了,由他去处理吧。”
吴嫂看她这样子,却不示弱,也笑道:“交朋友,你来我往,都讲的是个交情吗!……朋友若是对不住别个,别个留啥子交情。洪五爷比我们先生有钱,那是当然,就比我们先生交得到女朋友。我们先生也是不怕上当,第一个碰到啥子袁小姐哟。落个人财两空。现在买起金刚钻送人。又落到啥子好处吗?”她说着话时,将头微微偏着,眼睛是白眼珠子多,黑眼珠子少,那一脸瞧不起人的样子,是谁也知道她的用意何在。
魏太太倒没想到好意送了东西来,倒会受老妈子一顿奚落,也就板了脸道:“吴嫂,啰哩啰唆,你说哪个?我为了范先生喜欢吃鱼,买到两条新鲜的,特意送了来,这难道还是恶意。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乱说,你忘记了自己是个老妈子。”
吴嫂道:“是老妈子朗个的?我又不做你的老妈子。老实说,我凭力气挣钱,干干净净,没得空话人说,不做不要脸的事情。”她越说声音越大,这里的左右邻居,听到那骂街的声音,早已有几个人由大门里抢出来观望。
魏太太将身子一扭道:“我不和你说,回头和你主人交涉。”说着,她就开快了步子,向街上走去。她又羞又气,自己感到收拾不了这个局面,低着头走路分不出东西南北,自己也不知道是要向哪里去。及至感到身边来往的人互相碰撞着,抬头定睛细看,才知道莫名其妙的,走到了繁华市中心区精神堡垒。
她站在一幢立体式的楼房下面,不免呆了一呆,心里想着:这应当向哪里去,还是回家?还是找个地方玩去?回家没有意思,反正两个孩子都交给了杨嫂了。不过要说是去玩的话,也不妥当,有一个人去玩的吗?事前并没有约会什么人去玩,临时抓角色,谁愿意来奉陪。现在总算有了时间,不如趁此机会,到看守所里去看看丈夫。本来在魏端本入狱以后,还只看过他一次,无论如何这是在情理上说不过去的,就是每逢到亲友问起来,魏先生的情形怎么样时,自己也老是感觉到没有话答复人家。现在到看守所里去和他碰一次头,至少在三两天以内,有人问魏端本的事,那是可以应付裕如的。她有了这么个主意,就向看守所那条大街上走去。
当她走了百十步之后,抬头一看电线杆上的电灯,已经在发亮。她忽然想着:虽然丈夫关在看守所里,而探监是什么手续,自己还毫无所知。到了这个时候法院还允许人去探看犯人吗?她迟疑着步子,正在考虑着这个问题,她忽然又想着:法院让不让进去,那是法院的事,去不去,却是自己的事,就算魏端本是个朋友吧,也可以再去看看,何况自己正闲着呢。她是这样地想,也就继续地向前走。忽然有人在面前叫了一声:“田小姐。”
站住脚向前看看,乃是洪五夹了一个大皮包,挺了胸脯走过来。他第二句便问:“到哪里去?”魏太太道:“我上街买点东西,现在正要回家。”洪五牵着她的袖子,把她牵到人行路边一点,笑道:“不要回家了,我带你去一个很好的地方吃晚饭。”她道:“这样早就吃晚饭,总也要到六点钟以后再说吧。”洪五道:“当然不是现在就去,现在我也有一点事。我说的也是六点钟以后的事。现在我还要到朋友那里去结束一笔账,你可不可以和我一路去?”魏太太道:“你和朋友算账,我也跟了去,那算怎么回事?”洪五道:“这个我当然考虑到的,但是我说去找的朋友之家,并不是普通人家,他们家根本就是门庭若市。你就不和我去,单独地也可以去的。走吧走吧。”说着,挽了她一只手就要向前拉。
魏太太扯着身体道:“那我不能去。我知道什么地方。”洪五笑道:“你想,我会到哪里去算账结账呢?无非是银行银号。银号里,谁不能去呢。”魏太太道:“能去,我为什么要去。”洪五笑道:“我给你在那里开个户头,你和他们做来往,你还不能去吗?”
魏太太听了这话,内心一阵奇痒,那笑容立刻透上了两腮。可是她不肯轻易领这个人情,却向他笑道:“你开什么玩笑。你也当知道我是不是手上拿着现款不用的人。我会有钱拿到银行里去开户头吗?”洪五道:“我又不是银行里的交际科长,我凭什么拉你到银行里去开户头?我说这话,当然用不着你出钱。”
魏太太终于忍不住笑出来了,就扶了他的手臂道:“那我们就一路去看看吧,反正我也不会忘记你这番好意。”洪五一面和她并肩走着,一面笑道:“直到现在,你应当知道你的朋友里面是谁真心待你。”魏太太走着路,将手连碰了他两下手臂。因道:“这还用得着你说吗?我把什么情分对待你,你也应当明白。”洪五笑道:“但愿你永远是这个态度,那就很好。”魏太太道:“我又怎么会不是这个态度呢?”
两人越说越得劲,也就越走越带劲,直走到一家三祥银号门口停了脚步,魏太太才猛然省悟,这事有点不对。现在已是四点多钟,银行里早已停止营业,就是银号也不会例外。这个时候,到银号里去开个什么户头?她的脸上,立刻也现出了犹豫之色。洪五见她先朝着银号的门看看,然后脸上有些失望,立刻也就明白了。笑道:“你以为银号营业,已经过了时,我说的话是冤你的吗?我果然冤你,冤你到任何地方去都可以,我何必冤你到银号里来,而况银号这种地方……”
魏太太恐怕透出自己外行,这就向他笑道:“你简直像曹操,怎么这样多心?我脸上大概有些颜色不平常吧?这是我想起了一桩心事,这心事当然是和银行银号有关的,这个你就不必问了。”洪五果然也不再问,向她点了两个头,引着她由银号的侧门进去。
这银号是所重庆式的市房,用洋装粉饰了门面的。到了里面,大部分的屋子是木板隔壁,木板上开了不少的玻璃窗户,电灯一齐亮着,隔了窗户,可以看到里面全是人影摇动。经过两间屋子时,还听到里面拨动算盘子的声音,放爆竹似的,她这就放了大半颗心,觉得银号的大门虽然关了,可是里面办业务的人那份工作紧张,还是很惊人的,也许是熟人在这时候照样的开户头。这些她就不多言,随了洪五,走到后进屋子里去。
正面好像是一间大客厅,灯火辉煌中,看到很多人在里面坐着。喧哗之声,也就达于户外。但洪五并不向那里走,引着她走进旁边一间屋子里去,这里是三张藤制仿沙发椅子,围了一张矮茶几。倒是另有一套写字桌椅,仿佛是会客而兼办公的屋子。他进来了,随着一位穿西装的汉子也进来了。他向洪五握着手笑道:“五爷这几天很有收获。”洪五笑道:“算不了什么,几百万元钞票而已,现在的几百万元,又做得了什么大事。”于是给他向魏太太介绍,这是江海流经理。介绍过之后,他立刻声明着道:“我介绍着田小姐在贵号开个户头,希望你们多结十点利息。”
江海流笑道:“请坐请坐,五爷介绍的那不成问题。今天当然是来不及了。当然是支票了,请把支票交给我,我开着临时收据,明天一早,就可以把手续办好。”他一面说话,十面忙着招待,叫人递茶敬烟。洪五先坐下来,他似乎不屑于客气,首先把皮包打开来。见江海流坐在对面椅子上,就向他笑道:“明天又是比期,我们得结一结账了。”
江海流见茶房敬的烟,放在茶几上没有用。客人似乎嫌着烟粗。这就在西服袋里掏出赛银扁烟盒子来,打开了盖,托着送到洪五面前笑着:“来一支三五吧,五爷。”洪五伸手取了一支烟,还转着看了一看。笑道:“你这烟,果然是真的。不过新货与陈货大有区别。”江海流道:“若是战前的烟,再好的牌子,也不能拿出来请客吧?”说着,收回了烟盒子,掏出打火机来,打着了火给洪五点烟。洪五伸着脖子将烟吸着了。点了两点头笑道:“不错,是真的三五牌。”他将左手两个指头夹住了纸烟,尖着嘴唇,箭一般的,喷出一口烟来。
魏太太在一边看着,见他对于这位银号经理,十分地漫不经心,这就也透着奇怪,不住地向主客双方望着。洪五向她微笑了一下,似乎表示着他的得意,然后将放在大腿上的皮包打开,在里面取出一叠像合同一样的东西,右手拿着,在左手手掌心里连连的敲打了几下,望了江海流微笑着道:“我们是不是要谈谈这合同上的问题?”
江海流看到他拿出那合同来的时候,脸色已经有点变动。这时他问出这句话来,这就在那长满了酒刺的长方脸上,由鼻孔边两道斜纹边,耸动着发出笑容来。他那两只西服的肩膀,显然是有些颤动,仿佛是有话想说而又不敢说的样子,对了洪五,只是微点了下巴颏。
洪五道:“你买了我们的货,到期我若不交货,怕不是一场官司。现在我遵守合同,按期交你们的货,你们倒老是不提,可是我们抛出货去的人,就不能说硬话了。货不是还在手上吗?自然我可以没收那百分之二十的定钱,但是那不是办法。因为我是缺少头寸,才卖货的。没有钱,这比期我怎么混得过去?我若是不卖给你们,卖给别人的话,在上个比期我的钱就到手了。我已经赔了一个比期的利息,还要我赔第二个比期的利息吗?”他口里这样说着,手上拿了那合同,还是不住地拍打着。
江海流笑道:“这话我承认是事实。不过洪先生很有办法,这一点货冻结不到你。我们也是头寸调不过来。若是头寸调得过来的话,我们也不肯牺牲那笔定钱。”洪五吓吓地冷笑了一声道:“牺牲那笔定钱?做生意的人,都是这样的牺牲,他家里有多少田产可卖?本来吗,每包纱,现在跌价两三万,一百包纱就是二三百万。打胜仗的消息,天天报上都登载着,说不定每包纱要跌下去十万,有大批的钱在手上,不会买那铁硬的金子,倒去做这跌风最猛的棉纱。不过当反过来想一想,若是每包纱涨两三万,我到期不交货,你们是不是找我的保人说话?”
江海流经理,果然是有弹性的人物,尽管洪五对他不客气,他还是脸上笑嘻嘻的。等他说完了,这就点点头道:“五爷说的话,完全是对的。但是我们并不想拿回那笔定钱,也就算是受罚了。只要我们肯牺牲那笔定钱,我们也就算履行了合同。”洪五道:“当然我不能奈你何。可是这一百包纱放到了秋季,你怕我不翻上两番。那东西也不臭不烂,我非卖掉不可吗?你们以为我们马上收回武汉,湖北的棉花,就会整船的向重庆装,没有那样容易的事;打仗不是做投机买卖,说变就变。明年秋天,也许都收复不了武汉。你们以为我一定要卖给你们吗!但是我也不能无条件罢休,我这里有二百两黄金储蓄券,在你们贵号抵押点款子用用。请你把利息看低一点,行不行?”说着,他把那张合同再放进皮包,再把里面的黄金储蓄券取出来。
魏太太在旁边侧眼看着,大概有上十张。她想,洪五说是有二百两黄金,那决不错。他无非又是套用老范那个法子,押得了钱再去买黄金。那江海流恰也知道他这个意思,便向他笑道:“五爷大概证实了,黄金官价,下个月又要提高。转一笔现钞在手上,再拿去买黄金储蓄。”洪五笑道:“既然知道了,你就替我照办吧。”
江海流向他微笑着,身子还向前凑了几寸路,作个恳切的样子,点了头道:“过了这个比期再办,好不好?”洪五笑道:“你以为我过得了比期?”正说到这里,一个茶房进来说有电话。江海流出去接电话去了,洪五悄悄地向她笑道:“你看到没有?不怕他是银号里的经理,我小小地敲他一个竹杠,他还是不能不应酬。”魏太太看他可以压倒银行家,也是很和他高兴的。向他低声道:“你真可以的。”洪五笑着点了两点头,彼此默然相视而笑。
这就听到江海流在隔壁屋子里接电话,发出了焦急的声音道:“这就不对了,颜先生……我们这样好的交情,你不能在比期的前夜给我们开玩笑。这个日子,我们差不了两千万。”说到这里,他接连地称是了一阵,仿佛是听电话那边的人训话。随后他又道:“虽然我们也做了一点黄金储蓄,那都是同事们零星凑款,大家凑趣的。你真要我们把这些储蓄券拿出来,也未尝不可以。不过颜先生对我们小号的交情就似乎有点欠缺了。哦!说到洪五爷他正在我们这里。我们的账目全都答应展期了。哦!要洪五爷说话,好好!”
听到这里,洪五自取出纸烟来吸着,头放在椅子靠背上,两眼翻着望了天。烟由口里喷出来,像是高射炮。这时,江海流走了进来,一路的拱着揖,他笑道:“五爷,颜老总来了电话,正和我们为难,请你去给我们圆转两句,我说你的账目,已经解决了。”
洪五笑道:“全都解决了?拿货款来。”说着伸出一只手向江海流招了几招。江海流还是抱了拳连连地拱着。洪五站起来笑道:“我的话不能白说,你得请我吃一顿。”江海流道:“那没有问题,我一定办到,我一定办到。”口里说着,手上还连连地拱着。在这种客气的条件下,洪五就跟着走了。
魏太太坐一旁,虽没有开言,可是她心里想着:洪五和老范,同是做投机买卖的人,那就相差得多了。老范到银行里去求人,还要吃万利银行的亏。老洪到这银号里来,只管在经理面前搭架子,这位经理,还是不住地向他说好话。这也就可以知道两个人的势力大小了。
她这样想着,就不免对那皮包注视了一下。洪五走得匆忙,他丢下皮包,起身就出门去了。这皮包恰是不曾盖起来,三折的皮面,全是敞开的,而且皮包就放在椅子上她手边。她随手在皮包夹子里掏了一下,所掏着的,是整叠的硬纸。抽出来看时,便是洪五刚才表现的那叠黄金储蓄券。当面一张,填的数目就为五十两,户头是洪万顺。洪五的名字叫清波,倒是相当雅致的,这个户头绝对是个生意买卖字号。这可见做黄金储蓄的人,随便写户头,不必和他的本名有什么关系。
她一面想着一面翻弄着那叠黄金储蓄券。这里面的数目有十两八两的,户头有赵大钱二之类的。她想着,顺便和老洪开开玩笑,把那户头普通的给抽下两张,看他知道不知道。她带着笑容,就抽出三张储蓄券来,顺手塞到衣服袋里,把其余依然送到洪五的皮包里去。
她这时几乎是五官四肢一齐动用,手里作事,耳朵却听着洪五在隔壁屋子里打电话,但听他哈哈大笑,说一切好商量好商量,似乎正在高兴头上。这又随手在皮包里摸索一阵,拿出来一大叠单据来看看,里面有本票,有收条,有支票。其中的支票,也形式不一,有划现的,有抬头的,也有随便开的。数目字都是几十万。而其间几张银行本票,至少的也是十五万,在赌场上时见着中央银行的五万元本票,大家都笑着说要把它赢了过来,当为个良好的彩头。中央银行的本票,和其他银行的本票又不同,拿到大街上去买东西,简直当现钞用。这时眼面前就摆着有十五万元,五十万元,七十万元的中央银行本票。为什么不顺手拿过来呢?心里这一反问,她又把三张本票揣到口袋里去了。
但那些支票,她拿在手上,还看了沉吟着。她想划现和抬头支票,当然不能拿。就是普通支票,也当考虑。到银行里去取现的时候,很可能会遭受到盘问的。她正是拿不定主意,就听到洪五在电话里说着再会。这也就不能再耽误了,立刻把所有的支票收条,一把抓着,向那皮包里塞了进去。
接着听到洪五在屋子外面笑着:“该请客了,一切是顺利解决。”她心里到底是有点摇撼,她就站起身来,迎到屋子门口去,手皮包也夹在胁下。看到了洪五,首先表示着一种等得不耐烦的样子,然后皱了眉道:“我还有事呢,要先走了,反正今天开户头也来不及了。”洪五笑道:“田小姐,你忙什么呢?这里江经理要请客呢。”
江海流在后面跟着来,脸上也是笑容很浓,而且这番笑意,不是先前那番苦笑,而是眉飞色舞由心里高兴出来的样子。他鞠着半个躬道:“田小姐,你倒是不必客气。我们敝号里有个江苏厨子,一部分朋友都说他的手艺可以,随便三五个人,邀着到我们这里来吃便饭的事,常常有之。刚才问过了厨子,今天正买着了一条好新鲜青鱼。”洪五走进屋子来,很不经意地收起了他的皮包在手上提着。向她笑道:“他们的便饭,可以叨扰,我说市面上的话,负责要得。”
魏太太最是爱吃点儿好菜。洪五点明了要江经理请他,而江经理请的就是在本银号里面,想必这厨子必定不错。而且认识这位银号经理,对自己也没有什么不好之处,也就笑着点点头道:“那就叨扰吧。”于是洪五在前引路,魏太太跟着,最后是江海流压阵。走了几步,江海流在后叫道:“田小姐,你丢了东西哩。”可是她回头看时,脸就通红了。
(作者:张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