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祝兰双肘撑在桌上,一颗头搁在两掌中,无限怜悯地看着冥思苦想的祝简。
“干吗?”祝简头也不抬。
“看大桥去?”“没工夫。”“明年才考,还有四五百天呢,够用了,你多聪明。”“你喊贺冬雪一起去啊?”“不是也要考试嘛,现在装得可正经了,她说先把架势做起,就算考不起,家里也不至于太责怪她。再说了,她也实在不敢玩,她哪有你聪明?”“都知道装了,还不聪明?你高帽子直往我头上戴,也是学聪明了。”祝简笑了。两人一起去看桥。
大渝长江大桥竣工通车,大量用的渝钢钢。那桥在渝钢人眼里,亲得很,仿佛他们家的。
祝简嫌人多,挤得慌。祝兰说:“我觉得人再多也比渝钢宽敞,哪都没渝钢人多,总是闹哄哄的,啥事儿都拿厂里闹一折。这阵子吧,一忽儿北京成立了啥中国第一家中外合资企业北京航空食品有限公司,一忽儿北京又开业了家啥中国第一个个体饭店悦宾饭店,渝钢人都要到北京去吃饭似的。”祝简忍俊不禁,欢喜了。祝兰却满脸正经地说:“简,你一定要考大学,不要再回渝钢。渝钢人真太多了。”祝简说:“哪里人少?不然为何要搞计划生育呢?”两岸人山人海,锣鼓腰鼓,红绸绿带,很是热闹。在人群里挤,尽看些脑袋,挤来挤去挤烦了,祝简也一心惦着书,两人就打道回府。转街就看到了雪儿他们,竟是扶老携幼全家出动呢,他们在路边一家小面店等着吃面,祝家姐弟被邀到一起。这家“重庆小面”很有名,排了很久队,还没座,端在手上吃,油汪汪的,又麻又辣,香飘四溢。祝兰问雪儿:“不是说今天复习不来吗?”雪儿说:“原说不来的,忘了今儿我哥生日。爷爷说,十八岁成人,正逢大桥通车,有意义。这不全家都来了。”
刚好她的面来了,端在手上,香得很,祝兰觉得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面,心存感激,巴巴地站在贺建军面前去,说:“建军哥,吃你的长寿面哦。”贺老爷子正被辣得呼噜呼噜的,听了这话,说:“人都没长大,吃什么长寿面?小孩子家家,过生一顿打。”建军脸一红,也不看祝兰,低头咕噜道:“爷爷,给点面子。十八岁成人了,可以参军了。”大家哄笑。春花把自己碗里的面挑了一大挑给建军:“成人,帮姐吃点,姐吃不下。”建军接住:“大姐,成人不是饭桶。”大家边笑边吃,完了一起回渝钢。一路上贺爷爷指点江山话说曾经,大家用听得很有兴味的样子看各人的风景想各人的心事。
“三姐咋没来?”车上,祝兰跟雪儿挤在一个座位上。“八一会演,哪少得了她呀!”雪儿说得平淡,却骄傲自现。祝兰一脸景仰。后颈窝一股幽幽凉风,鼻孔里跟着扑进油香。春花一把小油纸扇,在后面轻轻扇着她俩。祝兰说:“谢谢大姐!”雪儿摸出几张手掌大小的纸片,祝兰凑过去看,密密麻麻的英语单词,笑说:“干脆你跟祝简坐一块儿算了,互相抽考。”雪儿也不理会,“叽叽咕咕”兀自背。
祝兰只有看窗外景物往后移,景物一摇一摇她渐渐迷糊,几缕发丝却随着春花姐扇子的摇动,在耳根一飘一飘地痒。她偏偏头耸耸肩,将耳朵往肩头上压,只不愿动,任头一点一点地将迷糊摇匀了。这时,她感到耳后一只手,回头看到春花姐在轻轻捋她的头发,她一笑,这时车进隧道,外面一暗,窗玻璃就成了镜子,照见春花姐圆润的脸搁在她们两张座椅中间,眼睛盯着雪儿的卡片,笑眯眯的。这让祝兰心里涌起嫉妒羡慕各种滋味,心里叹一声“有哥哥姐姐的真是好啊”,闭眼又一摇一摇地睡去。却不知,那春花当时的心境跟她是同样的嫉妒羡慕各种滋味,同样的巨大失落。
作者:刘文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