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箩筐下夜班回去,凌晓风端坐于床,一脸深沉,了无血色却眼神坚毅,气息微弱却语音铿锵:“箩筐,我有事跟你商量。”“跟我商量啥呀?”箩筐瞪着他坐下。凌晓风目不斜视满脸正色,语气粗重而急迫。仿佛刚才之前的所有时间,就等箩筐在他对面坐下。
两人鼻子对鼻子,眼睛对眼睛了。箩筐说:“没烧坏吧?”凌汤圆长相喜气,说话带笑,从没这么郑重其事过,而且不知是发高烧瘦了,还是没笑脸拉长了,箩筐居然发现凌汤圆也是有棱有角的。
“箩筐,我要结婚。”“你……真把人办了?这不发着高烧呢。”箩筐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别扯。我是正经的。”“不扯不扯。可你要结婚就结呗,好事儿啊,跟我商量啥?于公于私都轮不着我说话啊!”凌晓风不说话,只拿眼看他,神色庄严凝重。
箩筐突然明白了,一拍大腿跳起来:“你妈,有了媳妇儿要撵兄弟呢这是。”然后从门边走到窗前,又从窗前走到门边,来来回回。晓风如如不动,天崩地裂不眨眼的阵势。箩筐停下来,凑他跟前:“好久结?”“你一走就结。”“敢情是我耽误着这良辰美景呢!”箩筐基本没停顿,铺盖一卷,拦腰一揽,站门口喊:“哪屋有空床?容箩筐栖身,汤圆要娶媳妇!”
凌汤圆和夏雨的故事是每间宿舍的睡前故事,是这幢灰楼唯一的亮色和经典。箩筐语音刚落,几乎所有寝室对他敞开了大门。一时之间,那爱情成了大家的,而不只是凌汤圆的。箩筐背上背着铺盖,脖子上挂着几个包,手里端着盆子,盆子里毛巾杯子鞋子挤在一起,“叮叮当当”出了寝室门,凌晓风在他收拾东西的整个过程中,纹丝不动。箩筐走几步转过身来,望着他。他也不望他,鼻头赤红耸动,双目水雾蒸腾,腮帮起起伏伏。他俩打进厂就住一起,分开是有点盐咸醋酸的,可也不是啥分别啊?难怪能夺下夏雨芳心,敢情这腻歪的好处。箩筐腻歪不来,直着喉咙吼:“你佛啊?坐着不动!拿一下啊,没见哥们儿挪不开步?”凌晓风抽抽鼻子,扑过去大包大揽,颠颠地随他后面,往三楼一间寝室去,那间屋只有一个人。箩筐一路嚎:
问世间情为何物,
生也相从,
死也相从……
一个和,两个和,三个和,整栋楼嚎:问世间情为何物,魂也相从梦也相从。叹世间情为何物,生也相从死也相从。从此后天崩地裂,恩也相从怨也相从,生也相从死也相从——
作者:刘文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