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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边的夏天》| 第一章 灯盏胡同

发布日期:2020-12-08 19:18 来源:重庆出版集团

1

又是酷暑。但,柳笛的心怎么也热不起来。

许多话一直憋在心里,柳笛想对鲲鹏说,却一直没说出口。当然,也因为柳笛不知该怎样说。

近一段时间,鲲鹏就像夏日的天气,忽风忽雨,阴晴不定。

那天上午,柳笛在楼下与鲲鹏邂逅。鲲鹏目无下尘,一脸冷漠,好像根本不认识柳笛。

“Hi!Hi!鲲鹏!”柳笛满脸堆笑,大声招呼。

鲲鹏居然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只是用鼻孔里喷出的“哼哼”声回报柳笛的热情洋溢。

那一刻,柳笛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突然被主人莫名其妙踹到了门旮旯儿。柳笛郁闷死了,心情糟得比这黑色七月的鬼天气还要糟糕200倍。

柳笛弄不明白,鲲鹏究竟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地方?

柳笛不由得想起,妈妈经常抱怨柳笛那总是一本正经总是拉着马脸的爸爸时所说的话—“谁借你谷子却还给你糠了?”

要是柳笛没记错的话,鲲鹏差不多半个月没去她家玩儿了。

柳笛只好在心里恶狠狠地咒骂:“鲲鹏,你这个小神经病,中考结束后,你凭什么突然对我不理不睬?你又不是什么星儿什么腕儿的,你摆什么谱?哼,你不是常常以‘男子汉大丈夫’自诩吗?你算什么男子汉?莫名其妙就把自己变成了‘狗不理’包子,没劲死了!”

柳笛都快患偏头疼了,但还是搞不明白鲲鹏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现在这副缺心少肺的模样。鲲鹏真是变了呢,非常陌生。倘若有人问柳笛、鲲鹏究竟发生了哪些变化,柳笛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反正柳笛感觉鲲鹏就是变了,怪怪的,很不爽!

从上幼儿园到初中,柳笛和鲲鹏就在一起玩儿,玩儿得差不多混淆了性别。鲲鹏不像别的男生那样,一上中学就不和“女的”玩儿了。柳笛也不像和她要好的那些女伴儿那般,和鲲鹏等“男的”保持一段神秘兮兮的距离。

“鲲鹏,你是有意躲着我,是不是?为什么?我又不是练举重、练拳击、练摔跤、扔铅球、掷铁饼的那些彪悍生猛的女的!莫非是我不该问你中考的事儿?”柳笛险些把她那颗别人都认为绝顶聪明的脑袋想破了,仍然琢磨不出她在什么地方冒犯了鲲鹏“男子汉大豆腐(大丈夫)”的尊严。

2

那天,柳笛在小区门口撞见鲲鹏。

柳笛一如既往,亲热地拍鲲鹏的肩膀,说:“Hi!鲲鹏,你考得还好吧?”

柳笛真没别的意思,她只是顺便问一问。虽说柳笛一向学习优秀,很明显,如此重要的考试她还是轻松不起来。考试结束快一个星期了,她一直忐忑不安。即或在睡梦中,她还坐在考场里。不是看不清试卷,就是什么都不会,浑身冷汗。

柳笛想找人聊聊,也许,她会轻松一点儿。

“考得好还是不好反正就那样了,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你们女的就是多事儿!考都考过了还提那碴儿,你烦不烦?该干吗干吗去!”鲲鹏一把撸开柳笛的手,恶声恶气。

柳笛宁愿双耳失聪,也不愿听见鲲鹏所说的话。如同当头一棒,打得柳笛眼冒金星找不着北。

柳笛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足足有十来分钟。那一刻,她尴尬得如同那些特别拙劣的小说中所描写的那样—“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又像是变成了南极大陆上最为蠢笨的一只企鹅。

鲲鹏一向温和。楼上楼下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都夸他懂礼貌,是少见的乖乖男生。

“别理他,有病吃错了药!”柳笛在心里恶狠狠地痛骂。

“我要不这样发泄发泄心中的郁闷,我可能就只有华山一条道了,一头撞在绝壁上,肝脑涂地,一命呜呼!但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庆幸的是,我还算站直了,没被他的话噎趴下!”

当鲲鹏的身影消失在楼道深处,柳笛噙着泪继续恶毒妇般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咒骂:“白痴弱智发神经吃错了药疯牛病突发……”

这事一直横亘在柳笛心头,恰似一不小心吃出了一只苍蝇。

柳笛在博客里发誓:我觉得我简直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冤大头。KP,从此我不会再理你了,直到你变成了一个须发皆白的糟老头子!

柳笛至今还怀疑鲲鹏的“男性更年期综合征”是不是提前到来了?难道他比她那刚过五十就病毒发作的老爸,还提前了四分之一个世纪?

3

今天是领中考成绩单的日子。

柳笛在学校里碰见了鲲鹏的父亲,打听到鲲鹏考得一塌糊涂。

柳笛真的替鲲鹏难过。她相信,鲲鹏拽着那张悲惨的成绩单,肯定浑身会不停地冒虚汗。看来,这个七月对于鲲鹏来说,的确是黑色的。绝望的他,一定像一只乌鸦在茫茫黑夜里茫然失措地扑腾。

柳笛是绕道从学校回家的,怕的是与鲲鹏狭路相逢。她不知道是否应该向他表示安慰。其实,从拿到成绩单到现在,她都想笑呢!要是谁说她小人得志,她也没什么好反对的。她就是想笑!而且,她也的确躲着同学们偷偷地笑了。可是,当她看见那些和鲲鹏一样考得惨不忍睹的同学死灰色的表情,她又实在不好意思春风扑面。

三年“浴血”奋战,夜以继日的熬煎,柳笛终于可以昂首走进四中那高傲的校门了。只要她一如既往再忍受三年“非人的折磨”,等待她的肯定是北大、清华或复旦的录取通知书。

柳笛现在总算是理解了鲲鹏近一段时间的反常。

其实,鲲鹏上不了四中上不了重点在柳笛的预料之中,因为他好像从不曾有过远大的目标。理所当然,他不会像柳笛那样朝着梦想努力奋斗。

可是,柳笛认为,再怎么说,鲲鹏也该能考上普通高中吧?鲲鹏也真够差劲儿的!怎么只考了那么一丁点儿分数?居然上职高都有点儿悬?

柳笛现在知道了,鲲鹏其实还是在乎考试的,尤其在乎像这种大人们所谓的“可以决定你们将来的命运和前途的考试”。鲲鹏其实早就预料到了考试的结局,难怪那天柳笛一提考试,他就不问青红皂白冲柳笛发火。

不过,柳笛还是认为,即便鲲鹏心中如同爬进了一条长长的毛毛虫般不舒服,他还是没有理由对她不理不睬。

“鲲鹏,我做错了什么?你凭什么迁怒于我?”柳笛百思不得其解。

“当然,我现在已经完全原谅了你,没有任何理由,反正原谅了就是原谅了。但是,我还是有好多话想对你说。我觉得我也有点儿不正常了,这种反常的感觉我想是没人能懂的!”

柳笛不敢主动去找鲲鹏,她害怕再碰上他犀利无比的浑身“荆棘”。

不知怎么的,柳笛现在突然觉得鲲鹏很可怜。她真心想安慰他,向他表示发自肺腑的理解。但她隐约知道,他肯定不愿接受廉价的同情。

“鲲鹏,我对你的同情百分之三百源自灵魂深处。可是,除了我,谁会相信呢?”柳笛暗自念叨。

这次考试鲲鹏可算是把锅底都砸穿了。柳笛不敢想,他怎么向他爸爸、妈妈交代?鲲鹏的父亲是一所著名大学中文系的教授、博士生导师,鲲鹏的母亲也是一所著名大学外语系的教授、博士生导师。他们一定想不明白,怎么会生出鲲鹏这样一个连上职高都悬的儿子呢?

鲲鹏的父亲、母亲和柳笛的父亲、母亲是老朋友。以前,鲲鹏的父亲、母亲到柳笛家玩儿,和柳笛的父亲、母亲提起鲲鹏就会唉声叹气。听他们那口气,好像鲲鹏要是没出息,他们活着也没多大意思。这一次,他们自然更会觉得脸没处搁了吧?

柳笛很想知道鲲鹏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柳笛琢磨:“如果我是鲲鹏,我一定把自己关在洗手间里拼命痛哭,痛快淋漓地宣泄掉心中的烦闷。然后,仔细想想,下一步该做些什么?最好主动和爸爸、妈妈谈一次,告诉他们我会从头再来。”

鲲鹏会这样做吗?

柳笛真的很担心鲲鹏从此消沉下去,自己再把自己打倒在地。

柳笛想给鲲鹏打电话。拿起话筒,却不敢拨那几个烂熟于心的数字。

鲲鹏现在最需要听些什么?柳笛心里没底儿。

4

欢乐的日子其实也不是很好打发的。柳笛想拜托全世界的好心人,千万别说她矫情。

有谁愿意听听柳笛这些天是怎么过的呢?除了高兴之外,她就是为鲲鹏担心。她总是忍不住想:“假如我是鲲鹏,怎么能够把这暗无天日的假期蹉跎?

爸爸、妈妈破天荒任由柳笛折腾。

柳笛不是一个特别能玩儿的人。黄海滴等几个死党,早已飞向祖国的大江南北。天地任逍遥啊!

柳笛的爸爸、妈妈忙着赶课题,没时间陪她出去散心。

柳笛的爸爸、妈妈异口同声:“这不过是万里长征刚刚顺利迈出一步,还不值得特别庆贺。”

柳笛很想立即晕倒!在要求她学习优秀方面,爸爸、妈妈如同得了甲亢,胃口大得和非洲大象无异。

外面热得像蒸桑拿,柳笛从早到晚只能闷在家里,吹着空调胡思乱想。她倒是老上网,偶尔和那个网名叫“冻断腿也要穿裙子”的网友神侃。

“冻断腿也要穿裙子,你可得帮帮我,我想笑可我不敢笑!我想哭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哭。HELP ME!”

“呵呵!咖啡猫,那还不好办吗?你先拼命笑,最好把脸笑烂。然后,你再扯开嗓子拼命哭,直到把泪腺哭瘫痪为止!哈哈……呜呜……”

“别逗了,冻断腿也要穿裙子,我说的是真的!我不是开玩笑,我郑重其事向你发出了SOS信号呢!”

“咖啡猫,我也说的是真的,我也不是和你开玩笑。算了吧,你别拿我开涮了!考上了四中,你还不知足?你这不是‘有肉吃还嫌肥’啊?”

……

柳笛觉得挺无聊挺没劲的,这种感觉“冻断腿也要穿裙子”哪里会懂?!

柳笛想给鲲鹏发一封“伊妹儿”,可她最终没这样做,不知道为什么!

柳笛打开博客,好些天没写一个字了。此刻,她百无聊赖敲打出了这样一个句子:从此,雨点滴滴答答落进心田!

5

老天爷脾气古怪得如同旷夫怨女,铺天盖地的雷鸣和暴雨把这座城市折腾得死去活来。

柳笛喜欢阴天和雨天,尤其喜欢在阴天和雨天里打开种种纠结的心事,自艾自叹,顾影自怜。此刻,久立于窗前的柳笛,感觉世界即将毁灭。

可想而知,柳笛的情绪异常低落,就像跌入了世界最低点—马里亚纳海沟。想哭,无缘无故就是想哭!好几次了,她披头散发,疯妇般冲着暴风雨中垂死挣扎的歪歪扭扭的榆树哭。哭够了,浑身没有一丝力气,但轻松无比,慵懒地瘫在床上,思绪信马由缰。

说起来真是好笑,柳笛现在动不动就喜欢回忆过去。别笑话她“为赋新词强说愁”,反正她觉得她已经历了好多好多的沧桑呢!

柳笛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非常深刻的人。而且,她还认为一个人深刻与否与年龄无关。

柳笛对妈妈说:“妈妈教授,我想写一部回忆录!”

妈妈以为听错了,惊诧莫名:“你要写什么?”

“回忆录!BIOGRAPHY!瞧您大惊小怪的!我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题目我都想好了,叫《我不知道》。难道有谁会觉得这个题目不‘酷’吗?”柳笛一本正经,煞有介事。

妈妈只顾整理手头的稿子,不以为然地说:“你这是典型的‘少年不识愁滋味’呢!你才经历多少啊你就想写回忆录?你能写些什么呀?”

柳笛恨不能举三只手反对妈妈。妈妈虽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历史学研究专家,可在柳笛看来,妈妈永远也研究不透自己唯一的女儿。

柳笛芜杂的心事妈妈哪里会懂?

“笛儿,你已经考上四中,这个暑假完全交由你自由支配,你睡着了都应该笑醒,你干吗还没事找事闷闷不乐?”妈妈从稿子里探出头,望着柳笛,一脸茫然,“等我们忙完了这个项目,带你去曲城玩耍。那一带的古镇和石刻很不错。”

柳笛倒是想去曲城看看,但她并不抱什么希望,因为爸爸、妈妈常常给她开空头支票。

柳笛不再搭理妈妈,回到自己的房间,捣鼓满屋子的小玩意儿。

前天晚上柳笛做了一个梦,鲲鹏又出现在梦里。好像他们都还是小不点儿,大概是下午放学了吧,他们走进了“星星点灯”胡同,在拐角处那个四川人摆设的卤菜小铺前停下了。

鲲鹏慷慨地递给四川人一元钱,高声说:“叔叔,要三个鸭脚掌,给选大点儿的,行吗?”

柳笛背着书包跟在鲲鹏身后,眼睛直勾勾盯着那香喷喷、金黄金黄的家伙,简直就像一只看见了猎物的小野兽。

“呃,给你两个,我一个!别搞忘啦,明天该你请客了!”鲲鹏说。

他们俩站在路边,津津有味地啃。不知是谈起什么可乐的事情,两个人笑得前俯后仰,柳笛甚至蹲在地上起不来。

“你别逗了,我肚子都笑疼了。我吃不下了,剩下这半个鸭脚掌归你。”柳笛说。

鲲鹏一把接过被柳笛啃得惨不忍睹的半个鸭脚掌,狼吞虎咽。

“嗬,你真弱智呢,我就是要让你笑得吃不下去!又上当了不是?”

梦醒后,柳笛还想返回梦中。她不由得念叨:鲲鹏,你可真够坏的!

记忆中我可是老中你这样的奸计。遗憾的是,那时候我很弱智,还不知道词典里有“吃一堑,长一智”这个成语。否则,那半个鸭脚掌就下不了你的猪肚子了。哼!

为了找寻到梦中的蛛丝马迹,昨天下午,柳笛冒着被雷电劈死的危险专门去了一趟灯盏胡同。

那个沾满了灰尘的牌子,还挂在胡同口那棵老榆树树干上。可是,胡同两边的青砖瓦房已经拆了,到处是狼藉的砖头和泥土。一些戴着黄帽子的民工,正在盖新楼房。

那个四川人摆的小铺子没了。

柳笛突然心酸,像是把什么重要的东西给弄丢了。

离开灯盏胡同时,柳笛回过头看了看那棵虬枝盘旋的老榆树,眼泪竟然莫名其妙涌了出来……

6

柳笛感觉自己突然有点儿苍老了,因为书上说只有老年人才喜欢忆旧。

这一段时间以来,小时候和鲲鹏一起玩耍过的那些时光总在柳笛眼前晃动。一切是那么遥远,一切又像是发生在昨天。

那时候,虽然柳笛和鲲鹏也常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闹得很不愉快,但过一会儿就没事了。他们照样肩并肩穿过灯盏胡同,上学,回家。他们心里好像都没有什么秘密,什么事都不隐瞒对方。

上小学六年级那一阵儿,班上的同学爱背地里议论谁和谁“好”上了。

有一天下午,柳笛和鲲鹏走进灯盏胡同。像往常一样买了鸭脚掌以后,他们一边津津有味地啃,一边说说笑笑。

鲲鹏突然神秘兮兮地问柳笛:“你喜欢我们班上的哪一个男生?”

柳笛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玩儿,笑着反问:“你先告诉我,你最喜欢我们班上哪一个女生?”

“你猜吧?”

他们差不多兜着圈子,绕着师范大学走了一圈。柳笛把班上女生的名字都问遍了,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了才恍然大悟,突然兴奋地说:“那就是我了?”

鲲鹏大言不惭,连声说:“你怎么知道的?你真聪明!”

后来,柳笛有没有告诉鲲鹏她喜欢哪一个男生,她记不起来了。

现在,柳笛想起那时候说的话,禁不住脸红心跳。可是,那时候他们可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

柳笛思忖:“鲲鹏,真是奇怪,现在我们都长大了,即使在一起玩儿也不像从前那样随便。待在一起时,说什么都觉得挺没劲儿的,只好下跳棋,或者打电子游戏。而且,上初中后,你迷恋上了踢足球,差不多每天下午放学后都要去师范大学去踢一会儿,我们也就很少一起回家了。也许,还是不长大才好呢!”

7

吃午饭的时候,妈妈告诉柳笛,晚上鲲鹏一家来做客。

柳笛藏匿不住满脸的惊喜。

整整一个下午,柳笛跑遍了附近的几个超市,寻遍了周围所有的小吃铺。“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买到了他们曾经天天必啃的鸭脚掌。

柳笛垂涎三尺,但她还是坚强地忍住了,一个也没舍得吃。她想象着鲲鹏看见满满一盘鸭脚掌时惊喜的模样,他一定会抬起头,看着她,会心一笑。

“只有我才懂得他笑容里的深意。”柳笛沉浸在白日梦中。

当柳笛满世界寻找鸭脚掌的时候,妈妈大惑不解。她快乐地责备:“你呀你,没见过你这样的馋嘴女孩!”

哎,这种感觉柳笛妈妈哪里会懂?

柳笛思量:“鲲鹏,你吃了我专门为你买的鸭脚掌,你的心情一定会不一样。你可不能总是想着考试的事,只要你愿意,我会尽一切努力帮助你。你是同学们公认的‘智多星’,只要你稍微用些心思在学习上,你就能取得很好的成绩。其实,学习没你想象的那么枯燥、可怕,学习也是有乐趣的。就像你过五关斩六将,用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足球踢进了对方的大门一样。虽然疲倦至极,但心里仍旧美滋滋的。你明白吗?”

等待。

等待!

等待!!

等待!!!

柳笛从来没觉得时间是如此漫长!她不停地看表,不停地看钟,也不停地拉开窗帘,在楼前那片空地上搜寻鲲鹏熟悉的身影。楼道里响起的每一阵脚步声,都会让她心跳加快。

“我这是怎么啦?这种感觉我自己也弄不太明白了,我觉得我不像我自己了。”柳笛有点迷惑。“鲲鹏,你要是知道我如此不可理喻的举动,你肯定会得意死的。看在你现在处于‘非常时期’的份儿上,我就暂时让你得意去吧!”

然而……然而……然而……鲲鹏竟然没跟着他爸爸、妈妈来柳笛家。

鲲鹏妈妈说:“他现在心情很糟糕。我们想带他去云南散散心,希望他复读一年。”

柳笛替鲲鹏揪心!看来,他果真如她想象的那般沮丧。是呀,考得一塌糊涂,哪还有心情串门?

柳笛失望至极,心尖儿沉甸甸的,如同坠着一个硕大无比的铅球。看着那满满一盘鸭脚掌,她没一点儿胃口。她的眼睛居然湿润了。

柳笛找了一个漏洞百出的理由离开了餐桌,把所有的时间和空间留给了这四个关系非同寻常的大人。

柳笛还找了一个听起来挺冠冕堂皇的理由,装着若无其事走出家门。

此刻,小区里异常静谧。柳笛心里空荡荡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孤独感紧紧包裹了她。她想哭,她就是想哭。可是,她还是哭不出来,心里憋得很难受。没有了功课,没有了学习压力,那个叫“空虚”的家伙就乘机把她逮着了。她无法摆脱空虚的魔爪。看来,紧张的学习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柳笛心神不定,不由自主走进了灯盏胡同。

老榆树还孤独地站在胡同口,或许只有它还记得,柳笛和鲲鹏小时候在胡同里消磨掉的那些时光吧。胡同对面新摆起了好多小吃铺,有新疆的烤羊肉串,四川的麻辣烫……天哪!那个四川人的卤鸭脚掌小摊儿又摆出来了呢!

灯火阑珊,柳笛站在那个四川人面前,百感交集。

柳笛竟然像见到了久违的老朋友那样,想和他说些什么。

“小妹妹,来几个鸭脚掌吗?喷香啊!”

显然,四川人不认识柳笛。柳笛正欲转身离去,突然听见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吃鸭脚掌吗?”

“不嘛,我要吃麻辣烫!”一个女孩嗲声嗲气地说。

是鲲鹏!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也在这里?他不是在家里难受吗?

鲲鹏身边站着一个女孩。那女孩柳笛认识,是二楼的关雅思,三班的。这次她也考得一团糟。

柳笛飞快地钻进了灯盏胡同,她感觉就像要飘起来了。

柳笛不愿相信刚才看见的那一幕是真的。

柳笛莫名其妙泪流满面。

8

从来不怎么喜欢周杰伦的柳笛,现在特别迷恋周杰伦的《东风破》。

柳笛笃信,周杰伦和她心有灵犀,每一句歌词都唱出了她深埋心底的忧伤—

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

岁月在墙上剥落看见小时候。

犹记得那年我们都还很年幼……

篱笆外的古道你牵着我走过,

荒烟蔓草的年头就连分手也很沉默。

9

为了梦想中的清华大学,柳笛决定把夏日里不为人知的感觉锁进日记本。

偶尔,柳笛在楼道里和鲲鹏仓促打个照面,彼此礼貌地微微一笑,什么也不说,就各自走开了。

偶尔,柳笛会想起灯盏胡同对面的那条三叉路口。她还是忍不住想对鲲鹏说:“从此,我们注定各自奔忙在不同的路途上了。三年后,我去了哪里?而你呢?不管怎么说,希望你的云南之行愉快,希望你早日振作,复读一年,了却你爸爸、妈妈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