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好书推荐 > 正文

《重庆之眼》 | 第一幕 国破山河在(第四节 玄都观里桃千树 2)

发布日期:2020-04-28 18:11 来源:重庆出版集团

在一个到处充满革命呼唤、抗争呐喊的年代,那些肩负神秘使命、贴有叛逆标签的人是最有魅力的,也最容易成为学生领袖,当然也会成为当局提防的目标。虽说都在为国家抗日,但蔺珮瑶发现国民党和共产党有些不一样,国民党是家长,但却缺乏一个家长的公正和仁厚,在威权之下常常干一些男盗女娼、仗势欺人的事情,颇像她当区长的父亲。蔺珮瑶曾请求高玉华带她去结识结识那些传说中的共产党,高玉华说,我们今天去了,明天就被开除了。政府“限共抗日”,就是害怕人民站起来了,威胁到他们的统治。好打抱不平的蔺珮瑶认为,既然都在为国家的生存抗争,为什么不能枪口一致对外呢?一个普通中国人的抗日热情,为什么不能得到应有的鼓励和尊重呢?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们、富人们,在国难当头之时,为什么就不能少办一次宴会、少跳一次舞,放下身段来,与劳苦大众一起同甘共苦、卧薪尝胆呢?他们挥霍掉的财富,何止一架飞机?因此,蔺珮瑶要站在抗争者一边。

高二下学期,蔺珮瑶学会了开车,这也是高玉华对她的要求。一个漂亮、时髦的女孩儿开车从大街上驶过,就是那个年代身份、地位的金字招牌,连交通警察都要行注目礼。蔺家有两辆小汽车,邓子儒也时常会开车来学校接她进城看电影、跳舞。这个家伙正在对她发起猛烈的追求,一天一封信,周六下午他的那辆崭新锃亮的黑色道奇会准时停在学校门口。随着国民政府迁都重庆,越来越多的达官贵人的孩子来到南开中学求学,蔺珮瑶在学校里已经算不上权势显赫之家的学生了。刘海也不在了,谁来指责她“高高在上”呢?高玉华似乎更乐意搭蔺珮瑶的便车,这样她从事的活动也更安全。

开车送高玉华逃离虎口,是蔺珮瑶一生中做得最侠肝义胆也最让她自豪的事情。那时高玉华已经是军统通缉的要犯。蔺珮瑶有一周没有她的消息了,学校已经将她除名,训导主任在晨会上说高玉华是“赤色危险分子,败坏了学校的声誉”云云。晨会训话结束后训导主任还把蔺珮瑶叫到办公室,问她是否知道高玉华的下落,并警告她,政府正在缉拿这个要犯,谁再与她来往,将以连坐法论处。蔺珮瑶问,高玉华同学犯了什么法,是因为抗日吗?训导主任回答说,她攻击了总裁,扰乱了人们的思想,是个思想危险分子。蔺珮瑶明知故问,一个人的思想会有多危险?会让我们没饭吃没衣穿没书读吗?会让我们当亡国奴吗?训导主任脖子一梗说,怎么不会?她的思想会乱了“国家至上、民族至上,意志集中、力量集中,军事第一、胜利第一”的总裁“教导”,乱了我们的纲纪国法,乱了三民主义。谎言啊!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上周他还来蔺珮瑶家和身为禁烟局局长的父亲一起吸鸦片呢。

一个周日的下午蔺珮瑶接到高玉华托人带来的密信,希望她今晚九点能到市中区草药街街口接她出城。蔺珮瑶没有想会有什么危险,只感到信任和鼓励。如果这个世界还有一点温暖,还能让她感到人生尚有价值,只能是来自高玉华。周边的人都是虚伪的、麻木的、颓废的,只有高玉华这样的人,才是真诚的、激情的、勇于牺牲和有信仰的。父亲没在家,她谎称要去和邓子儒约会,就把车开出来了。

她们没有料到那个晚上全城戒严,各码头、交通要道都加派了岗哨,对出城的人严加盘查。山城重庆的主城区由于受两江夹峙,城门便与众不同,共有十七座,始建于明洪武年间,由镇守重庆的指挥使戴鼎依照“九宫八卦”之象建成“九开八闭”的十七道城门。往昔,九道“开门”、八道“闭门”环长江、嘉陵江而建,依崖筑城,以江为池,易守难攻,险峻巍峨。只有通远门是主城区唯一的陆路出口,其他的“开门”都面临长江或嘉陵江。但这些老城门大多在民国十六年重庆扩城改造中被拆除了,通远门是为数不多的老城门之一,因此蔺珮瑶她们要出城,必须经过通远门,尽管那里盘查得更为严厉。

高玉华见到蔺珮瑶后坦率地说,她在重庆已经待不下去了,奉组织命令要转移到成都去,因此需要蔺珮瑶的帮助。高玉华已经很信任她,而且这种信任越深,蔺珮瑶就越受鼓舞。这个生性叛逆的富家小姐恨不得把眼前令人憋屈的社会砸个稀巴烂,一个人连自己爱的权力都被剥夺了,她岂能不抗争?高玉华就是那个让蔺珮瑶可以发泄自己心中怒火的人,也是可以证明她能耐的人。毕竟是袍哥家庭的女儿,把能摆平社会上的各种难事视为荣耀。

高玉华今天似乎不太相信蔺珮瑶的能耐,她执意要钻进汽车的行李厢而不是像以往坐在驾驶副座上。蔺珮瑶仍大大咧咧地说,哪个龟儿敢拦本小姐的车,老子就撞飞他。但高玉华板着脸说,听你玉华姐的,今天情况特殊。

通远门果然加派了宪兵把守。两个宪兵把蔺珮瑶的车拦下来,其中一个还是个代班的少尉排长。“小姐请下车,我们要检查。”

蔺珮瑶端坐在车上,看也不看他们。“爬开!”她说。

“小姐,请你下车,打开行李厢接受检查……”

“耳朵聋了还是眼睛瞎了?爬开!”她轰了轰油门。

那个宪兵排长知道遇到了有权有势的刺头,但他也没有放弃自己的职责。他站在了车头前,嘴里衔着哨子,不断地挥手,让蔺珮瑶靠边接受检查。

蔺珮瑶倒车,退出去二十来米远,然后大轰油门,猛按喇叭,准备冲关了。宪兵排长掏出了手枪,几个警察忙着将一根木梁横在了通远门前。在道奇车吼叫着就要启动时,一个高级警官挥着手从一间屋子里跑了出来。蔺珮瑶一看就更不害怕了,她的车吼叫着冲到那高级警官面前,然后一个急刹,差点没把那家伙撞飞。

蔺珮瑶下车,一摔车门,抓着高级警官的衣襟就开始撒泼。“李叔叔,你又不是不认得我们蔺家的车,我是红眉毛绿眼睛的共产党吗?是个子丁点儿矮的小日本吗?你看看这几个宝器啷个欺负我一个小姑娘!重庆地皮上是哪个说话算数哦,还有王法没得?这个丘八屁侉卵侉的想占老子的欺头(占便宜),锤子大爷才虚他龟儿子!哪个砍脑壳的敢拦本小姐的车,老子要让他霉成冬瓜灰!”

此人是警察局的副局长,也是蔺府牌桌上的常客,当然晓得蔺家这个“天棒”女儿连她老汉儿都管不下来,他可不想惹事,便挥挥手让宪兵排长放行,说:“兄弟,这是我家小侄女,别大水冲了龙王庙。”

高玉华顺利逃脱,蔺珮瑶把她送到化龙桥,高玉华说有人会在这里接她,两人在冬雨中匆忙话别。高玉华拉着蔺珮瑶的手说,瑶妹,请记住,我还会回来的。别向恶势力低头,要学鲁迅先生,骨头硬朗起来。蔺珮瑶在车内望着高玉华消失在凄风苦雨中的孤单背影,不免为她揪心。她想起有一次高玉华说,她在一个夜晚去朝天门码头接一个从湖北来的同志,在走下码头那陡峭漫长又黑暗肮脏的台阶时,几个在码头上卖苦力的人把她当成卖笑的,他们先是追逐调笑她,她又不敢高声叫警察,那些人就愈发放肆,竟上来抓住了她裸露的胳膊,还趁机摸她的胸。她后来拼命挣扎才得以逃脱。高玉华说起此事时流泪了,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那些想羞辱她的人。她说,他们怎么就不想想,我和他们一样都是劳动人民家的姊妹,我正是为了他们才在这样的夜晚出门!

唉,人若不是为自己的最爱,就不会如此舍生忘死。而蔺珮瑶的悲哀在于:她的恋人在天堂,她连向死而生的机会都没有。她的未来黑雾茫茫,就像这阴风惨惨的雨夜。蔺珮瑶禁不住在车上又抹了一阵眼泪。

第二天,蔺珮瑶就在学校被军统的人带走了,他们有充分的证据指控她放走了共产党要犯。尽管蔺珮瑶咬死说她们只是同学关系,她不晓得高玉华是什么共产党,只是让同学搭了个便车。但他们还是把她关进监狱,连蔺孝廉都不准前去探望。在军统面前,一个区长的官职,未免也太小了。

他们倒没有给蔺珮瑶吃皮肉之苦,但不分昼夜的审讯、恐吓,也让蔺珮瑶精疲力竭、几近崩溃。关了半个月后,蔺珮瑶想死的心都有了。一天下午,一个穿风衣的矮个子男人出现在监狱的门口,温存地说:“珮瑶,没事了,跟我走吧。”

这是邓子儒再一次让蔺珮瑶感动。邓子儒说:“啥子中统军统哦,两根金条出手,都得给我放人。”一个被从牢里捞出来的人,见到亲人朋友,没有不动感情的。很多婚姻都是从一方被感动开始,那曾经为真爱坚如磐石的信念,为某人守身如玉的决心,其实都是人心里温暖地揣着的东西,而人心,则是最容易被感动的。

更何况那时蔺珮瑶正面临绝境,南开中学已将她除名,父亲也不再为她出转学的学费。他说,老子操袍哥,从来都是别人为老子去乘火滚油锅(袍哥隐语,指承担祸事),你娃儿操得才撇(事情办得臭、不好)哟,真是臊老子们袍哥世家的皮。继母在一边添油加醋,一个女娃儿家家的被学校开除,人家还以为你做了伤风败俗的事情,更不敢说你帮共产党办事,这样你老爹啷个在社会上做官、做人哦?硬是裹脚布做衣领,臭了一转。一个女娃儿家家的,名声败坏了,哪个还敢要你?

只有邓子儒坚定地站在蔺珮瑶一边。一个雾霭沉沉的下午,两人在嘉陵江边散步时,他说:“莫怕,我理解你,更欣赏你对朋友的侠义肝胆。你没有错。”

蔺珮瑶泪眼婆娑地说:“我只是感到,做人好累。”

邓子儒忽然向蔺珮瑶跪下了,来了一段西式的求婚告白:“珮瑶,嫁给我吧。我发誓我会一辈子爱你、保护你,让你不苦不累、不忧不伤。珮瑶,我会给你一个全新的世界,请相信我!”

这样的一幕蔺珮瑶不是没有想到过,但又时刻担心它的到来,因为她不知道当一个人向她求婚时,她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内心。

“唉!”蔺珮瑶长叹一口气,泪眼望着滔滔不绝的嘉陵江,以及江上灰白厚重的天空,心乱得如水穿乱石。刘海的身影仿佛还在那些江边的巨石间跳跃。“你为啥子要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呢?我的爱情已经被江水冲走了。”她说。

“没有。”邓子儒误解了蔺珮瑶的眼泪,肯定地说,“嘉陵江作证,你的爱情才刚刚开始。珮瑶,答应我,好吗?”

“那你跳到江里去求婚吧。”

邓子儒怔怔地看着蔺珮瑶,使劲咽下一口口水,说:“珮瑶,我可以跳的。但我们不是孩子了。我要对你的未来负责,我要为你举办一场轰动整个重庆府的浪漫婚礼,我要让你成为重庆最风光体面的女人。”

这样的人懂什么罗曼蒂克呢?但他能让你不再遭罪,不再受家里的白眼,不再受困于目前的尴尬,而风光和体面,本来就是蔺珮瑶从小就穿在身上的外衣,不可缺少一日。

半年以后,这个邓子儒郑重承诺的婚礼不幸遇到了一九三九年的“五三”、“五四”大轰炸。但邓子儒人生中不幸中的万幸是,这天的轰炸也阻止了一场逃亡计划。

灾难即将降临那天早上,蔺珮瑶还慵懒地躺在床上,没有一丝就要做新娘的激动,而是猫抓心一般恐慌、懊恼、烦躁。两个奶妈候在卧室外面,一个准备伺候她吃早饭,一个等她最后试穿一次从香港定做的婚纱。但蔺大小姐磨蹭到十点钟起来后,忽然说她要去朝天门给一个同学送请柬。奶妈曹二娘说,这点小事,让家里派个人去就是了。明天就是小姐大喜的日子了,今天好生在家养着吧。蔺珮瑶白了曹二娘一眼,说我要去找同学耍。

民生公司票务部的苏崎是蔺珮瑶南开中学的同学,他曾经追求过蔺珮瑶,但蔺珮瑶并不喜欢他。中学毕业后苏崎进了民生公司,两人还保持着往来。他清秀忧郁、面色苍白,蔺珮瑶曾说他书生气十足,不是我们这个国难当头的时代需要的那种男人。她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也习惯于在任何人面前口无遮拦。家里有权有势,子女大多无所敬畏。更何况她有出众的身材,高人一等的气质,柳叶眉、桃花眼、小巧而精致的鼻子、薄而轮廓分明的嘴唇、鹅蛋形的脸蛋,再加上白如凝脂的肤色、总是领先潮流的服饰,随便往哪里一站,都是人们目光的聚焦点,更是苏崎这样的仰慕者心目中永远的女神。在南开中学,人们说蔺珮瑶的追求者多到能从学校大门口排到嘉陵江边,还有不知道的暗恋者,他们都被嘉陵江水冲走了。尽管今天她也不会给苏崎一点幻想,但她很享受在苏崎面前当女神的感觉。受人宠爱,才是女人最大的虚荣。

民生公司实行准军事化管理,上班时不得办理私事。苏崎为了陪好蔺珮瑶,专门调休了半天假。两个老同学见面后,不便在办公室闲聊,就来到了朝天门码头上闲逛。有一艘前往武汉的小客轮十二点三十分发出,一些乘客已经开始登船,小客轮已生火,一股股浓烟从烟囱里冒出。还有一队士兵在码头上列队,他们也将乘坐这艘客轮奔赴前线。没有欢送的仪式,也没有送行的人群,士兵们表情麻木,既不紧张,也不激动,就像要去做一次乏味的旅行。

苏崎说:“几乎每天都在往湖北那边运送部队,有唱着激昂的歌儿上船的,也有用绳子一个挨一个捆着胳膊押上船的,我们的抗战总是打得稀奇古怪,可只见送出去的,不见回来的。唉,‘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我真想去过这样的生活啊,真想上前线去杀鬼子啊,但我父母又不准我去。”

蔺珮瑶说:“上前线,哪个不想?我也想呢。”

“哪轮得到你们哦?你还是好好当你的富家太太去吧。你以为打日本鬼子是绣花吗?”苏崎笑了。

“苏崎,我讨厌你叫我富家太太。”蔺珮瑶脸色沉了下来。

“好好好,对不起,以后不这样叫了。”苏崎慌了,随后又叹了一口气说,“同学们都说,想不到你这么快就结婚了。”

蔺珮瑶出神地看着那艘客轮,没有搭腔。

“我想我是理解你的。”苏崎讨好地说,“你是想从那场船难的阴影中尽快走出来。”

“别说了……”蔺珮瑶的眼里有了泪花。

两年前,蔺珮瑶的初恋恋人从这里登船,但不幸的是船在瞿塘峡翻沉了。蔺珮瑶的生活也从此被倾覆了,直到今天,她都还觉得自己像是被倒扣在一个没有阳光、没有欢乐的冰凉世界里。

他们在长江边的乱石滩上漫步,天气还算不错,有一层薄薄的雾霭,阳光穿透了它,晒在身上不是很热。苏崎不时捡一些鹅卵石扔到水里,试图以此来打破两人间的尴尬,同窗三年,他认为还是了解蔺珮瑶的,这桩豪门婚事并不是当年那个慷慨激昂地走上街头为全民抗战呐喊、募捐,为了真爱连嘉陵江都敢跳的蔺珮瑶所需要的,她的青春被扭曲了,她的热血被冰冻了,因此她在就要跨入婚姻的殿堂前伤心落泪、情有不甘。

到后来,苏崎终于受不了老同学传染过来的伤感,在一块扔出去的石头“咚”的一声沉入水里后,说:“老同学,我真愿意我是他。有你这样的爱,死了也值得了。何况,死没死,只有天晓得。”

“你说啥子?”尽管苏崎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在嘟哝,但蔺珮瑶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她一把抓住了苏崎,差点把他搡倒。

“糟了,我说漏嘴了。”苏崎像孩子似的捂住了自己的嘴。这让任何一个人都要想方设法把他嘴里没有说漏的那一部分像沙漏一样漏个干净,更何况是蔺珮瑶!

她使劲摇晃着苏崎的双臂。“是啥子事?说出来!不然老子把你龟儿推到江里去。”

两年前那艘载着刘海抗日报国梦想的轮船在瞿塘峡翻沉后,传回来的消息说那条船有八十一人罹难,四十八人失踪,只有十二人生还,刘海的名字不幸就在罹难者名单里。苏崎在民生公司工作了一年多后,有一次在和一个前辈聊天时,偶然提到了刘海与蔺珮瑶的初恋。那个前辈叹了一口气说,蔺家为了让他们家的千金死心,竟然让我把那个学生娃儿的名字从失踪者名单改到罹难者名单里,反正长江里的船难,失踪者和死难者,也差不多。不然他们要剁我一只手呢。

蔺珮瑶面对长江跪下了,泪如雨下。“苍天啊,这么说他还活着!”

“不一定,至少他也失踪两年了。”苏崎不知这样说是宽慰还是想让蔺珮瑶死心。

蔺珮瑶声嘶力竭地哭嚎了几声,忽然站了起来,指着码头上那艘即将前往宜昌的船,以毅然决然的口吻问:“还有船票没得?”

“你要干啥子?”

“说,船票还有没得?”

“头等舱,还有。这年头,哪个坐得起哦?”

“我要去找他!”蔺珮瑶开始往码头方向走了。

“哎,哎!你疯了吗?都失踪两年的人了,你到哪里去找?”

“哪怕找到长江的尽头,我也要找到他。”

“明天你就要结婚了!”

“结个铲铲的婚!”蔺珮瑶回头怒喝道。

作者:范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