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棋王》 | 第十七章 拜老方为师

沈老师与同学聚会时，看到了老方，猛地想起老方就是他苦苦寻找的人。

老方是市象棋学会的负责人，象棋界的权威。

“老方，向你推荐一个人，这个人是你十几年里未曾遇到的最聪明的人。”沈老师显得有些激动，“我向你保证，经过你的悉心教导，他一定成为下届冠军。”

大概是多年下棋的习惯，老方显得特矜持：“噢，是吗？”

“你这什么话！”沈老师不愿意听了，“我这个学生绝对不一般，他超过你的所有学生。你必须答应收他为徒弟，我才领他去见你。”

老方笑了：“老沈，有你这样介绍人的吗？”

沈老师一愣，争辩道：“我的学生出类拔萃，我的介绍方法也就与众不同了。”

即便这样，老方也轻易没有松口。有很多人像沈老师这样向老方推荐人，可事实并非如此。渐渐地，老方就学乖了。

“老方，如果你不收这个学生，将后悔终身。”沈老师危言耸听。

老方迫于无奈，只好答应了沈老师，但仍只说看看。

沈老师也不跟老方辩解，两人约好第二天见面。

第二天，沈老师早早来到毛超峰家。大毛子一看沈老师急匆匆的样子，心里就打憷，最近毛超峰身上发生的事太多了。

“沈老师，这么早。”

“好事，好事。”沈老师一改往日的斯文，拉起毛超峰就走，然后对大毛子说，“你就在这里等着听好消息吧。”

大毛子被闹愣了，心里说，老师跟他们没有什么区别，说话颠三倒四，做事也风风火火的。

沈老师领着毛超峰径直来到老方家。老方刚起床。

老方轻轻瞄了一眼毛超峰，一个劲儿地看沈老师，目光里有话，大有嫌老师多管闲事之意，又埋怨沈老师言行不一。沈老师也看出来了，老方以貌取人。老方，我告诉你，这次你看走眼了！沈老师也不理会老方，两眼死盯着他。

毛超峰确实不出众，耷拉着大眼皮，两眼黯淡无光，一脸六神无主的样子。一身校服，袖口、胳膊肘处已露出毛边了，脚上的鞋黑不溜秋。

老方不是以貌取人，他一眼就看出毛超峰缺少下棋的霸气。别小看了这霸气，这是下棋人必不可少的。毛超峰身上缺少锐气，首先在气势上就输给了人家。

老方和沈老师僵持着，两人谁也不说话。

毛超峰冰雪聪明，一眼就看出来了，眼前这个人不相信自己。

老方再看毛超峰时，毛超峰俨然变成了另一个人，目光熠熠生辉，如两束光直视着老方。表情兴奋，跃跃欲试，好像立刻要与老方厮杀一番。老方怀疑看到的是两个人，不，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孩子身上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

沈老师心里暗暗好笑，好，毛超峰，你没给我丢脸！沈老师又转向老方，目光里有些嘲弄，老方，一会儿你可要注意鼻梁上的眼镜，小心摔碎了。

老方出于礼节，赶紧招呼两人坐。

老方问了毛超峰一些必要的情况，如家里有谁，他们都做什么工作，有什么爱好，他从什么时候学下棋的，师从谁……老方不慌不忙，问得很详细。

不知怎么了，毛超峰回答时干干巴巴的，话尽量能少就少，如果用一个字能回答，绝不用两个字回答。当问到父母有什么爱好，他支支吾吾，后来，发展到摇头，点头。

老方感到奇怪，一瞬间这个孩子情绪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这对于一个优秀的象棋手来说是绝不能有的。比赛时，很有可能因为这个小小的疏忽，多年的心血便付之东流。

沈老师明白老方的意思，老方在考察毛超峰的身世。现在老方名声在外，想跟他学棋的人多如牛毛，老方收徒的门槛高着呢。凭毛超峰的身世和情况，乘以十，老方也不可能收他为徒。可沈老师一点儿不着急，继续用玩弄的眼光看着老方。

老方问了一阵，看了沈老师一眼，大有打发走人的意思。

沈老师急了：“老方，别的不说，你只跟毛超峰下一盘棋。一盘就足够了。”沈老师也不等老方同意，径直走向棋室，替他们摆好了棋子。

老方又看毛超峰，发现他的表情又变了，光彩照人，两眼炯炯有神。老方怀疑毛超峰精神有问题，这样的人绝对不能下棋，但碍于沈老师的面子，他不得不做做样子。

毛超峰什么看不出来？确实，有时候毛超峰身上表现出相互矛盾的性格。好比眼下，老方不想收他为徒，他要有意做给老方看。当老方问到一些基本情况时，他又过于敏感，信心一下就没了。

两人坐下来，下棋。

老方让毛超峰先下。毛超峰第一招，先攻卒。老方眼神不动地看着棋盘，这毛超峰会下棋吗？怎么连下棋的起码常识都不知道。想到这儿，老方又埋怨起沈老师，沈老师把毛超峰夸得像一朵花，可这是一朵毫无生命，毫不鲜艳的花。沈老师爱屋及乌，被自己的双眼迷惑了。

老方不得不象征性地与毛超峰下棋。老方用一般的棋技来对待，可三招过后，老方就发现不对劲儿，毛超峰不是初学者，棋技也不是一般，思维怪异。老方百思不得其解，这毛超峰身上怎么有这种棋技呢？

老方当然不明白，可毛超峰明白。毛超峰看出来了，老方不愿意收他这个学生，如果不是有沈老师，他早就被扫地出门了。毛超峰是有意做给老方看。

老方有些吃惊！

老方调整好思路，以正常心态跟毛超峰下棋。老方跟毛超峰下棋，棋路是中规中矩，这很简单，毛超峰跟人学棋，对方教给毛超峰最基本的方法。毛超峰从小耳濡目染，下棋时也应该循规蹈矩。凭毛超峰的经历和小小年纪，不可能掌握新颖棋路，所以用一般的棋路对付毛超峰也就足够了。这就好比两个熟悉的人下棋，因为对彼此都太了解了，对方如何出棋，自己又如何接招，彼此都心知肚明。按这个棋路下下去，你来我往，谁吃对方的棋子多，谁就有胜算的把握。这样一来也好，既满足了沈老师的愿望，也让毛超峰死了心。可老方不知道，毛超峰学棋师从无人，不，应该是师从多人。马路上藏龙卧虎，虽没有人系统地教过毛超峰，可一百个人下棋，有一百零一种方法，毛超峰博采众长，汇聚于一身。后来，又跟江老人学下残局，棋路更是诡异多变。

毛超峰就像一个初生牛犊，不，就像一个下山的饥饿老虎，这只老虎不仅因为饥饿，而且还带着一股怒气，面对突如其来的食物，恨不得立刻把对方收于爪下。

此时，毛超峰表现的比那只饿虎还饿虎。

老方一直小看了毛超峰，毛超峰突现的凌厉攻势，让老方一下陷于被动中。直到此时，还没有引起老方足够的重视，仍按常规出牌。

毛超峰第一次遇到这种不温不火的棋路。自从下棋以来，他接触的都是野路子，比的谁更野，比的谁更疯狂。他也渐渐看出来了，老方是在试探他，他决定“野”下去，“野”给老方看。

老方下完一招，好奇地打量着毛超峰，发现毛超峰的表情又恢复了光彩照人，低着大头，目光牢牢地锁定棋盘，大眼里闪着机警与聪慧。

老方暗暗吃惊，吃惊毛超峰下棋时全身心投入、咄咄逼人的气势，和漠视对方的良好心理素质。不过，老方又怀疑了，毛超峰的情绪几起几落，不会精神有问题吧。老方看沈老师。

沈老师一脸坏笑地看着老方，冲他眨眼睛，目光里满是嘲弄。

老方被毛超峰逼进了死胡同。这难不倒老方，老方下棋无数，怎么能轻易输给毛超峰呢。老方四两拨千斤，轻易就破解了困局。哪知道毛超峰留有一手呢，猜出老方会走这一招，主动放弃老方送上门的棋子，一挥棋子远离了。

老方暗笑，毛超峰舍近求远，丢了西瓜捡芝麻。

老方很快笑不出来了，毛超峰在乎的不是吃棋子多少，关注的是在几步之内将死老方。毛超峰用车守住中门，炮沉到老方的底线。

老方第三次吃惊，小小年纪出手不凡。

“我收下你这个徒弟了！”老方欣喜地说。

“谢谢方老师！”毛超峰扑闪着大眼睛。

“老方，我这个学生可没有白来，给你送上了一份厚礼。”沈老师话里有话。

老方仰头大笑。

（作者：许廷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