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的哲思：评谭朝春诗集《生命的响声》

谭朝春，是重庆有影响的诗人。

从出版诗集《岁月的眼睛》开始，谭朝春陆续推出诗集《让日子站起来》、《一地的槐花》、《永远的旅途》。其中《让日子站起来》获第二届重庆文学奖和第四届“台湾薛林怀乡青年诗奖”。新中国建国六十周年之际，他又出版了第五本诗集《生命的响声》，这也是献给新中国和重庆诗坛的一份礼物。

读硕士期间，我曾读过谭朝春的诗集《让日子站起来》《一地的槐花》。我对他在诗中努力寻找儿时童年的踪迹与留恋、从儿童与成人世界的关系中来关照整个世界、从哲学的高度来传达诗意，在诗歌中阐释人生、抒发哲理的写作风格印象深刻。

工作后的三年间，我与其一直素昧平生。2009年6月，著名儿童文学评论家彭斯远教授历经近20年的著作《重庆儿童文学史》在重庆永川首发。午餐时，与我同坐一桌一位戴着眼镜的嘉宾向我递上他的名片——重庆竞发物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北碚区慈善家协会会长、北碚区作家协会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我不禁惊讶，有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时隔6年，终于与这位从未谋面的“老朋友”见面。

谭朝春长期驰骋在商海，被誉为“诗人老总”的他却长期跋涉在儿童诗创作的道路上，致力为孩子写诗，这在诗歌疲软的当下实属难得。我从内心真正敬佩这位“帮助儿童睁开认知世界的眼睛的人”。我曾不止一次的、好奇地猜想，他该有着怎样的一颗童心呢？

一

读罢诗集《岁月的眼睛》、《让日子站起来》、《谭朝春短诗选》、《生命的回响》，印象最深刻是诗集中占大多数篇幅的是那些蕴涵了深刻的哲理的诗篇，冷峻的生活哲思与温暖的人生关怀在诗中和谐统一。谭朝春做过技术员、干部、当过经理、厂长，丰富的人生经历使他有独特的情感。他将生活哲理、人生思索融入诗歌，这不得不说是其诗的一大特色，“水塘小了/山丘小了/院坝小了/我怀疑是我/眼睛大了《回故乡》”。丰富的人生经历让诗人在重新审视故乡的时候，发现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变与不变是相对的，其实故乡没有变，变的其实是作者自己。他在诗中对人生、对灵魂提出拷问，对生命的真谛提出思索，原来一切是自己内心发生了变化。短短几行诗，深刻的哲理跃然纸上。诗评家吕进在第四届“台湾薛林怀乡青年诗奖”颁奖词中这样评价，他的作品诗美含量很高，不仅寓技法于朴素，寓广阔于分寸，在表现上匠心独具，而且有着对人生实实在在的诗意发现。类似的诗歌还有《淤泥自语》《瀑布》《赏古钱有感》等。

《生命的响声》分为五卷，收入作者近三年来创作的诗作111首。“既独立成章，又相互关联，通过写景描物，感叹人事，抒发胸臆，在情景交融中让人浮想联翩，回味无穷。”在诗中，谭朝春将哲理表现的自然且不留痕迹，令人读之明了又能引发深思。如《瀑布》：“从不仰慕高处/只往低处走/同样的曲曲折折/坎坎坷坷/被逼向悬崖/只得纵身一跳/世人都惊叹/这悲壮的一幕。”读之如嚼橄榄，得之而似未得，语句如此简洁，却让人深深回味。值得注意的是，有些人认为儿童诗越是简单越好，要一眼就能看穿，这其实是应该商榷的。

二

儿童的眼睛是最单纯的，他们没有世俗的浸染，他们用一颗赤子之心在体会自然，欣赏人生。在他们眼中，天空是蔚蓝的，鲜花是美丽的，鸟儿是欢快的……诗之所以为诗就是要表现诗意，这种简单明朗的情思正是大多数儿童诗人所着力表现的。儿童诗从孩子们的角度来说，易于理解当然重要，但这并不是说就与哲理绝缘了。

谭朝春的儿童诗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他诗歌中哲理的表达是建立在描写对象的朴实和语句的简单明了之上的，所以并不难理解，甚至说是很明白如话的，但是哲理就蕴涵在其中。《白杨立在荒原上》“平时无所事事/风一来/ 就哗哗鼓掌”。简单几句就描画出了白杨树树叶爱哗哗响的特点，但作者意不在此，是夸赞？是讽刺？是批评？是说树？还是讲人？描写具体的物，却又给人留下巨大的想象空间，孩子们读了会非常有助于启迪思维。爱思索原本就是孩子们的共同特点，谭朝春的诗无疑会使小读者兴味盎然。

谭朝春的诗不仅符合儿童诗歌的美学要求，而且他对哲理的追求可谓独树一帜。他的儿童诗形式短小，但却能小中见大，说理深刻，给孩子启发。他的儿童诗表达方式也完全易于孩子们理解，如《稻谷熟了》一诗：“金灿灿的稻谷/熟了/头/低下/低/低/想和土地母亲临别一吻。”语句简单，言简意赅，非常符合孩子的阅读习惯。

感情是诗歌的生命，儿童诗的生命在于表现孩提的生活状态与思想情感。儿童的情思与成人不同，成人往往习惯了掩饰或含蓄，而孩子们是最诚实的，他们往往更加外露一些，情绪往往也是很单纯的。一阵风吹，一块石头，一棵小草，往往都能引起他们的思索。所以儿童诗创作一定要符合儿童的生活特点：包括选材、构思视角、表达方式等。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十分赞赏诗人荷尔德林“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诗歌就是使人居住成为适宜的途径，谭朝春的诗歌无疑是符合这些要求的。从选材上看，他的诗多由物生情，描写的都是常见的事物，如流水、晨雾、海螺、白杨、含羞草、向日葵、麦子等等。从构思视角上看，也是从儿童角度出发的，如《故乡的拱桥》：“父辈躬耕的身影/供起我一生/跋山涉水而去。”诗人用孩子们的眼光看拱桥，并由此引申开去，可谓深得托物喻情之妙。

三

谭朝春的儿童诗以想象的新颖别致见长，这在他的“故乡”系列诗中尤为明显。如《故乡的小溪>》一诗：“白日里看了一回街头喷泉，她就叮叮咚咚连夜赶来，飞扑在，我猛的睫毛上。”喷泉带来了故乡的小溪，美梦长出了睫毛，小溪又飞扑到睫毛上，奇丽而感人。联想、拟人、通感融为一炉，还不显生涩，构思独特而笔致老道。

谭朝春还善于提炼平凡的生活，描写的景物非常有画面感。如《一地的槐花》《山民》《幸福的民工》等。日常生活被搬上了诗作，读之亲切而优美。诗人关注底层、关注草根，把视角投向平民百姓。就连被认为应该是很苦的民工生活，都让他从人性的角度找到了其诗意的一面：“再大的风雨/躲进了工棚就没事了/再冷的天气/干起活儿就没事了/再苦再累/工资到手就没事了/再怎么想家 把钱寄回去就没事了”，情思如此缠绵哀婉，却有种让人积极向上的感觉。他的诗最长的不过十来句，短的甚至四五句，都是诗人灵感喷发的真实写照， “一地的槐花香/一地的方向/风弯下腰/想拾起几瓣”，简洁而深厚的文字与之交相辉映，我们读着这样的诗句也像闻到了那清甜的槐花香，那洁白细碎的槐花。

散文化的语言是谭朝春儿童诗的又一大特点。与大多数儿童诗作家爱用韵文不同，谭朝春的儿童诗几乎都是不押韵的。相对比较句式整齐，讲求韵律的诗歌来说，散文化的语言所受限制比较少，更适合发挥作者的能动性。另外散文化语言句式不齐，也不句句严谨，但读之铿锵有力，也更符合哲理警言的表达。看来诗歌语言的散文化，是谭朝春为表现自己的创作思想而有意为之。

总而言之，谭朝春的诗歌表达了儿童纯净美好的情思，运用从生活中提炼出的诗意，语言简洁有力，还蕴涵了丰富的哲理，启迪小读者的思维，可谓用儿童的眼光关照了人的“诗意的居住”。

（作者简介：付冬生，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教师，文学博士、硕士生导师、重庆市评论家协会会员。）